南方南

作者: 黄瑛 2016年02月19日情感散文

小女儿打电话回来,告诉我她要唱《南山南》这首歌去比赛。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我和两个女儿生活在南方的一个城镇里,有艳阳,四季如春。   

30年前,故乡,一个秋收后的闲日,母亲报上我的生辰八字,二队的盲人算命说我长大要嫁到南方,最南方。

此后的生活轨迹,母亲说,算得真准,我说,纯属巧合。

父亲说,岭南!南蛮子!一边说一边往我行李箱塞姜、蒜、大米,他认为我生活在一个古时被发配边疆的地方。行李箱放姜蒜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那时和家里的联系靠写信,什么都写,告诉妈妈我去买甘蔗,问老板怎么卖,老板说五毛一根,天呐,我的妈,五毛一根呐!要是你们都在这里,买他个十根,才五块钱,我们把它当饭吃。我抓住一根蔗,高兴地递给老板一块钱,高兴地等老板找钱。老板愣着,挥着手,他很努力地比划着,艰难地说一些要我明白的话:这个五毛一斤,你要俾我称。哈哈,妈妈,你知道吗?白话一斤就是一根!我窘坏了。寄完一封信,等十天半个月,才收到妈妈的回信,信里各种叮嘱、体贴。现在令我后悔得捶胸口的是一封家书都没保存下来,邮票倒是集了几本。

大姐说:“爸,您先吃饭,我帮您看天气预报。”爸连连摆手:“这个我要亲自看。”当看到祖国南方的城市、他女儿生活的地方艳阳高照时,父亲什么话也不说,吱――吱――啜两口高粱酒。

当我生活稳定,两个女儿渐大,把父亲接来小住时日。父亲一下车,摸着后脑勺,啧啧不断:这里是镇吗?比我们县城热闹啊!

“爸,这里是镇政府。”

“好气派的嘛。”爸小声嘀咕着。

“爸,那边是广场,晚上很热闹,有耍太极的,跳舞的,唱歌的,还有乐器爱好者自己组成团在这娱乐。如果爸喜欢,晚上咱们到广场拉二胡。”

听妈妈经常提起,爸爸年轻时拉二胡,妈妈唱歌,在众乡亲眼里,父母是极登对的,但是我从来没见过爸拉二胡,问妈妈为什么?妈妈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再也不拉二胡。我问妈妈想听吗?想听的话我去学了拉给您听。妈妈说好,于是我去学了,为了爸突然中断的二胡和妈妈对年轻时的甜美回忆,更为了弥补我远嫁千里不能在父母身旁尽孝的愧疚。

带着父亲继续逛我生活的小镇。

“爸,这里是高尔夫球场。”

“你看多嫩的草啊,多可惜,养些牛羊也好啊。”父亲说挥着杆子打球不如拿把锄头锄草。

“再过去是莲花山庄 ,以前国家领导人经常来呢!”

“你勒个妹崽,哄我嘛!”爸嘿嘿地笑。

“爸,您喝王老吉。她姐妹俩的芭比娃娃是美泰厂的,妹妹的点读机是步步高的,我手机的外壳是我们厂加工的。四姐用的OPPO手机是长安工厂生产的。”爸微笑着,点着头,国家领导人一样,检阅了我生活的地方。

我带着父亲游车河,经过一些古色古香的建筑,我告诉父亲,那是每条村都有的祠堂,父亲说中国人都信奉认祖归宗。看到一棵棵高大的榕树,父亲问有没有人在榕树下讲故事?我说养女坐茶楼,养儿坐树头便是其一。有六个儿女的父亲听了,不再多说,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开心了不多说,不开心了也不多说,就如他的二胡,不曾提起片言只语。妈妈说我的性格像爸,话不多,每次电话问我在外过得好不好?我说好,妈妈说,问了也白问,我永远都说一个字:好。

我的两个女儿,也是外公的至爱。“外公, 您看这是我比赛跳体操的照片,还有CD放给您看!”小女儿当年的全国少儿体操比赛,取得殿军,而前三甲,则是包揽国家级奖项的长安镇其他三支少儿体操队。大女儿也不服输,抱着她爸生前送给她的吉他,即兴为外公弹奏一曲,末了还跳了一曲桑巴。妹妹笑着说:姐姐是三八跳桑巴。爸满意地说,老家也没有这么好的教学条件!嘱咐两个外孙女好好珍惜,好好学习。爸似是自言自语:如果当年有这种环境,你也不用背井离乡。

爸最疼我,可我离家太远……没给他疼我的机会。一生挥舞锄头的父亲,他的希望是《南山南》的一句歌词: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走上一生……

东莞长安,南方南,我将在这里,走上一生,如果所有土地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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