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螃蟹

作者: 红杉 2016年02月26日生活散文

昨日黄昏的时候,他说,明天要早起出海捕蟹。

我却仍深陷于梅长苏的命运里,喃喃答道:小心点,活着才是王道。

旧金山湾区的人沿海而居,那片海里的螃蟹肥大鲜嫩, 要说谁没有下海抓过螃蟹,那要么是不识人间烟火的世外极品,要么前辈子一定是螃蟹。第一次在湾区海里抓螃蟹时我还是个姑娘,同几个愣小子一起,买一笼廉价的竹筐,用几根麻绳拴起,绑少许臭鱼烂肉,跑到长长的伸进海里的木头栈桥上,把竹筐扔进海里,海水像摇篮一样,荡呀荡呀,荡到我发困的时候,把筐子拉起来,里面总会有三五只肥蟹。回家淸煮,拌上姜末香醋,回想起来,那也是我曾经的美好日子。

遂想起有一年在红海小住,那家的主人把螃蟹做成大大小小的标本,搁放在厢房木制架子上。他说那是他的祭拜。蟹壳上贴着些彩色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称、时间,以及用阿拉伯语写的什么记录。有些壳体上有手绘的图案,色彩极其浓艳,画的都是艳阳明月之景。住在那里的日子总感到那种小市民间的香气,那种慢火细炖的民间啊,空气的味道,人情的味道,灶台上床头上的味道,有怒放的烟火气。

我知道我不适合世间华贵的生活,却极其喜欢了华贵之外不被人喜欢的阑珊风月,知道那里有柔和的香,带着禅意的荒芜味道,不喧闹,不葱茏,不涉繁华。不过随着年纪的痴长,开始喜欢一些细细的世俗烟火。

早上六点出发,现在不比从前,抓螃蟹要驾船出海,到深海里去,那里的螃蟹更加肥美。初阳照在海面上,温温柔柔吻开一片片斑斓的磷花,浪漫而深情;天水寂静,海鸥无声地划开薄云,码头上的船桅铿锵肃立。当帆船迎着朝阳冲进大海的时候,后面是震耳的白浪,眼前是无垠的碧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初春不假,花却是一朵一朵开在心里的。怀中之舒畅,一点一点的展开,一点一点的回味,在苍茫大海里再稍微掺点惆怅,或者浩荡。

捞螃蟹居然有此等福利,今非昔比不是?

船到了预定的海域,只需寻得浮标,把铁篮子拉上来,再选蟹装箱。母蟹和幼蟹是不能打捞的,捞上来也得把它们放回大海。铁篮子要在前一天放,里面也装些鱼虾,扔进海里的同时要立即按下定位器,这样第二天再来时才能找到它们的方位。当然,任何事物在成立之前必有损耗,晕船可能就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了。

在收获的快感里,怎么晕船怎么惆怅都是好。有时候觉得,那一世接着一世的冷暖荣辱好像钟摆一样,冷在一头,暖在另一头,从这头摆到那头,摆过去,再摆回来,就是这样,永不停歇。我与生活日日相见,有日日的厌倦,亦有日日的爱恋。很多时候说不清。不过细数起来,这样的日子至少从未招惹过那些命中的黑暗。我也虔诚于某种素食,但我更虔诚于那里面深藏着的动机和轮回。

抓螃蟹能想到这么多,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简单是福;朴素的福,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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