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母亲的味道

作者: 李晓 2016年02月28日情感散文

腊月的一天,我到火车站接一个从南方回来过年的朋友,看到一个身材佝偻的母亲,怀里搂抱着一个漆黑的鼎罐,在火车站接到儿子后,把鼎罐里还发热的食物,当场倒出来给儿子吃。乡村黑鼎罐里,是母亲炖的蘑菇土鸡汤。

朋友看到这一幕,眼圈红了,他说:“我回来,不就是想吃一口妈妈做的家常菜吗?”

电视里还看到过一个画面,春节来临前,雪花漫天,皱纹密布的母亲,正匍匐着用石磨碾着水泡糯米,乳白的汁从磨眼里流出来,在外打工的儿子,下了火车,再坐摩托车回家,在家门前望见白发的母亲,叫出了声:“妈,我回来了!”晚上,母亲做了好大一桌家常菜,全家人在炉火熊熊雪花飘飘中团圆了。这些团圆的家常饭菜,凝聚着一代一代人的亲情,食物也慰藉着亲情,绵延了一代一代人回家的路。

我表妹小雅那年腊月还在苏州求学,有天半夜,她在梦中磨牙,是想吃母亲做的家常菜了,母亲做的麻婆豆腐、泡椒鱼、鱼香茄饼、南瓜汤……是小雅在江南梦中飘香的食物。一大早,小雅就给母亲打去电话:“妈,我嘴馋了,想吃你做的麻婆豆腐……”小雅那天给母亲打了电话以后,母亲急了:“乖女儿,又没有飞机,不能空运啊……”中午,母亲还是忍不住,用石磨制作的豆腐,在蜂窝煤炉子上做出了麻婆豆腐、鱼香茄饼,母亲把菜端到电话机前,给女儿打去电话,女儿啊,你看,妈妈为你做了。小雅在电话那边,哽咽泪流。

前年,小雅的母亲患病去世,母亲再也不能为女儿做家常菜了。妈妈的忌日也是在腊月,去年腊月,小雅特地从南方回来,去市场买了食材,为母亲做了几样家常菜,端到了母亲的墓地前,一头跪下:“妈,女儿给你端菜来了……”小雅在南方工作那年,母亲去了那儿,把自己多年来做的几样家常菜,都悉心传授给了女儿,母亲叮嘱说,女儿啊,无论你事业做得多好,今后成了家,也还是要回家给丈夫、孩子做饭吃。后来,小雅就是凭母亲教的一手四川家常菜,把一个优秀男子的胃给拴住了,并征服了他的心。小雅说,今年春节,她要在广东,做上一桌母亲教会的家常菜,享受那种久别的过年味道。

在乡下,一坛泡菜,泡出的也是人生百味。我奶奶在一九五四年做的一坛泡菜,一家人居然吃了三十九年,经年累月的老盐水,历久弥香,这是一个家族的味道,多少年的春节团聚里,奶奶就用一坛子泡菜为作料,把那些年清贫艰辛的节日烹调得有滋有味。我母亲在一九八四年做的一坛泡菜,十八年前带进了城,春节时我们回家,母亲也是用坛子里的泡菜为作料,做上几个拿手的家常菜,吃得身上和心头都暖融融的。而今,七十岁的母亲,还蹒跚着脚步,去市场上买回萝卜、辣椒、豇豆、姜蒜放在泡菜坛子里。这个摆在厨房里憨态十足的老泡菜陶瓷坛子,成为一家人心上的宝。

藕圆子,也是我在乡下喜欢吃的一种春节家常菜。在冬天,池塘里的藕成熟了,一些乡下人脱掉鞋袜,站到冰冷刺骨的水中挖藕,他们冷得牙齿打战,嘴唇乌青。那些乐观的乡下人,一大早,咿咿呀呀把刚出土的藕挑到城里去卖,眉毛上挂满了霜。他们用手工把藕磨成碎泥,在柴火灶上清蒸、油炸出的藕圆子,而今还是我梦中咂嘴的食物。

春节里的家常菜,是洗尽铅华阅尽繁华后,还记得的亲人们的气息,是母亲把对儿女们的疼爱,深深地植入他们的体内、灵魂中,成为唤醒打开千门万户的密码,成为连接万家灯火的暗语,充满了生活的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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