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鱼江北的面

作者: 许承 2016年03月01日现代散文

一个人在家,吃面最简单。水池养有鲫鱼,花盆种有小葱,厨房还有泡好的米面,清炖鲫鱼汤下米面,就是它了。

米面是枞阳米面,上次陪母亲去老家枞阳探亲,大舅送的。自断奶,我就被外婆从江南带到江北养在身边,一养七年,吃惯了这种面。舅舅小姨深谙打小骑在他们脖子上长大的外甥女的口味,每年总要轮流送我一些。

鲫鱼是青阳本地野生鲫鱼,像是《我最知鱼图》中的那几尾,没心没肺的闲在野山野水中,一不小心上了寄萍老人的鱼钩。可遇不可求,我难得上一回菜市,一遇见就买了好几条,养着慢慢吃。一条小鱼,庄子眨巴眨巴眼睛能编出三个故事,一会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一会儿“知鱼之乐”,一会儿“庄周家贫”。我肚子饿,只管拿它下锅。铁锅内放少许菜籽油,鱼身双面稍微煎一下,即加入适量清水,随少许生姜末、蒜、白糖、盐同时下锅,大火至汤沸,改小火,保准汤色如牛奶。

记得从前,外婆常抓一把新鲜毛豆和鲫鱼一起炖汤,毛豆上的豆衣比味精鲜。青翠欲滴的毛豆让我想起一个词“豆绿”,一种牡丹。枞阳的大毛豆极丰满,豆在热气袅袅的白汤中沉浮,仿佛豆绿在晨雾中摇曳。

米面另用锅单独下,再捞入炖好的鱼汤,关火。用海碗盛,碗口大小以鱼的身长为准,显得风度翩翩,不局促。撒小葱、胡椒,适当加点陈醋,其味香浓鲜美无比。

江南的米面以厚薄论,薄如宣纸,下在汤水里,像西施浣纱,吃在嘴里,仿佛擦肩而过的美人。江北枞阳的米面以粗细论,一根有五根龙须面粗,吃起来有嚼头,也踏实,大约就是虎妞初见骆驼祥子的那种感觉。相比擦肩而过的美人,我还是喜欢骆驼祥子多一些。饮食上的钟爱之情,就像不管过去多少年,男同学总记得前排女同学的大辫子。

无论江南米面、江北米面,用清炖老鸡汤、骨头汤、鱼汤下起来都甚好,长江两岸许多地方的女子坐月子以此为主食。安徽米面不同云南米线,不宜干炒。你硬要拿它来炒,未免“一树梨花压海棠”之憾。人有风情,面亦有,带汤水的米面,有江南水乡风情。

在外婆家,我吃过最多的是鸡汤下米面,米面上漂着黄灿灿的鸡油,米面下埋着两只鸡腿,还有鸡肚子里没来得及生下的蛋。不管是七岁前,还是七岁后,外婆就喜欢坐在旁边,极认真地看着外孙女吃完。我实在吃不下的,外婆收拾碗筷时,随口就吃了。

我坐月子时,外婆的小脚,上车下车、上船下船、再上车下车,从江北到江南,送来十几斤枞阳米面。

外婆早已去往另一个世界。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面是面,人面是人面。

今晚的清炖鲫鱼汤米面,江南的鱼,江北的面, 味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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