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三棵树

作者: 李光南 2016年03月14日散文阅读

随着社会发展,人们越来越注重生活质量,其中包括对居住环境的讲究。我所居住的小区,就是一个绿化比较好的小区,概括地说是,春有花来秋有菊,夏有凉荫冬有梅。四季更换绿不换,俯拾皆是不同美。徜徉此中,尤其是夏日的傍晚,乐然陶醉。更容易想起那首着名的诗:花枝草蔓眼中开,长红短白越女腮。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东风不用媒。

在这些花草树木中,有三棵树留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

第一棵是枇杷树,它就长在我家的厨房外,推开厨房的窗户,它就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我的面前。说实话,枇杷树真没什么好看的。先说它的枝干吧,弯弯曲曲,既不伟岸,也不修长,要是长在画家的画纸上,倒还有些美感,因为,我们很少看到画家尤其是中国画家画过笔直修长的树,他们笔下的树都是弯弯曲曲的。可惜,这棵树长错了地方,它应该长在画家的笔下,这也许就是现实和艺术的区别吧。但不管它是美还是不美,我无法不去面对它,即便是我闭上眼,它仍然在我脑中扎了根。不过,现在,这棵枇杷树的美丑已经不重要了,它和我太熟悉了,即便再美的东西,也产生了疲惫,再不丑的东西也习惯了。它有时倒成了我存在的证明。当我迷茫苦恼忙碌的时候,我常常失去自我,于是,站在枇杷树的对面,我感知到我的存在。我甚至会莫名其妙的对它产生感激。但它依然是那样的姿态生长着,春天,它会结果,是很小的果子,但它不吝啬,结了很多,也很甜,它以它的方式尽量回报它周围的人。看到它的果子,我很激动,总像回到儿时的情景,那时,我们家的后园有上百棵果树,桃,梨,杏,枇杷、杨梅、李,还有我都叫不出名的,可是一场洪水,一次搬家,让我永远失去儿时的乐园。这棵枇杷树,是上天送给我的补偿吗?吃着从它身上摘下的果子,我并不快活,我仿佛从它的甜味中品出生活的艰辛和酸楚。但这棵枇杷树对于我的两个儿子,却是乐园。放学的时候,他们放下书包,就像猴子一样在树上爬上爬下,嬉戏玩乐。尤其是春天,枇杷树开始挂果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激动,开始播种希望,等到果子未红,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攀上树枝去采摘,他们明明知道还不能吃,但仍要剥开,在嘴里尝一口,就急急的吐了,并且夸张的做着鬼脸,但他们乐此不彼。虽然他们妈妈有时阻止,怕他们从树上掉下来,但我从不反对他们这样做,我深知现在的孩子娱乐越来越少,这棵枇杷树是他们精神的寄托。

第二棵树是桂树,它正对着我卧室的窗户,因为长得不很高,所以要站到窗户前才能看到它。对于桂树,我有天生的亲切感,因为"八月桂花遍地开",桂树开花的时候,也正是我生命开始的时候。我喜欢桂树的原因,除了喜欢它的花香,还有就是在杭州尝过的桂花小元宵,那是我感觉到的最美味的东西,在别的地方也尝试过,总没有杭州的味道,还有杭州西湖边的桂树,那也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和那些雍容华贵的桂树相比,我觉得我家窗前的这棵桂树太粗糙了,就像一个使唤丫鬟。关键是,它选择的邻居也有问题,一边是棵美人蕉,那常开不谢的火红的花朵早让它相形见绌,一边是几棵银杏,姑且不论它出身高贵吧,就是它那温文尔雅的姿态已然夺人眼球。因此,不开花的时候,它很少引人注意,有近乎于无,只有秋风起兮,从它细小的叶间冒出淡黄细小的米粒,从米粒中迸发出强烈的馥郁的香气的时候,它的生命才放出光彩,这是它积聚了一年的能量。在短暂的辉煌后,它重归寂静。这是一种怎样的牺牲精神,为了给世间留一些清香,它不在乎平常被冷落,甚至被遗忘。因此,平常的时候,我总会多看它几眼,我想给它一些安慰,当然我这是自作多情,但对于我来说,或者对于树来说,那是对贡献者的一种礼遇。

第三棵树谈不上是树,但确是树,梅树。但它那么矮小,瘦弱,一个"树"字它怎能扛得住,充其量归入"花"类。称"梅花"更贴切。梅花是让人敬仰的,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就是"红岩上红梅开",那是闫肃老先生作的词。古人吟梅花的词太多,但痴迷者莫过南宋时的林浦,居然以梅"为妻",终身不娶。梅之所以受到读书人的喜爱,无非是它的孤傲,这种孤傲的外表凸显出的是一种内在人格的独立,这或许正是满足了知识分子的"自恋"情结,对于寻常百姓则是可有可无的。因为,生长在我居住的小区幼儿园旁边的这棵梅树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珍重和礼遇。在它弱小的躯干上,终年挂满了婴儿的尿片,女人的内裤,还有老年人睡的叠被,铁结的,古铜色,上面斑斑点点,有许多空洞,夏天如此,冬天更如此。这也不怪老百姓,只怪黑心的房地产商,把房子做得太密集了,让普通的阳光成了奢侈品。这样的环境下,梅花是无法高洁的,再有诗情的诗人骚客也无丝毫灵感。但是,那年冬天,这棵梅树感动了我。

那年的冬天很寒冷,下了非常大的雪。早上,当我推开窗子的时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小时候的雪景又重现了,昨天还是杂色斑斓的景色不见了,代之的是一片"银世界,玉乾坤",我赶紧叫醒两个儿子,平常要他们起床那是三请四催五吆喝,今天只是说了一声看雪景,两人就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当我们满怀激动的走下楼,准备到空地搭雪人打雪仗时,突然飘过来一股清气,好高雅的香啊,像是古典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顺着清气追寻过去,眼睛一亮,在幼儿园的围墙边,就是那棵原本挂满尿片的梅树上,开满了密密麻麻蜡黄色的花瓣,在一片洁白的雪光中,它是那样的灿烂,那样的纯洁,那样的脱俗。我突然明白,梅花之所以是"花中君子",那是有特定环境的,当它周围的环境是清净的,才能现出它的高洁,而那些以"梅花"自喻的"人中君子",何尝不是这样,难怪为什么乱世才多出"强盗",盛世才能有"君子"。

如今,这三棵树都长大了,同它们一起生长的还有我两个儿子以及我的白发。但我一点也不颓丧,在他们成长的身影里我感到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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