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夹漈草堂

作者: 杨润泽 2015年02月25日优美散文

酒客先生跟我在同一家公司共事的时候就邀我与他一同前往莆田市北约30公里的涵江区新县镇夹漈草堂。我那时孤陋寡闻,对夹漈先生不甚了解,正好那时也正在进行长篇玄幻小说的敲打,也没有花功夫去了解。酒客先生骑着他的爱车从公司出发,骑行四五十里到了草堂。酒客先生把他的游记发在博客上,得了空闲读了酒客的文字。酒客先生文字简练,读后如影随他拜谒了一次夹漈草堂。

羊年的春节前公司放了数天的假,妻回西北后留我一个人在东南。无法静下心坐在电脑前敲打我的长篇文字时,我站在阳台上做了个深呼吸,空气里满是工业的味道。天灰朦朦的,觅不到一点干净的蓝色。在这种灰的空气里久了,我想还是出去走走吧。走到国道路口,突然想起酒客先生提过的夹漈草堂。于是脑袋一热,去趟草堂看看吧,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坐在车上开始担心起来,临近春节,草堂里的人比平日里多了吧,到了草堂人挤人脚接脚,满满的都是游人的脑袋。或者更甚,游人们拨了草堂附近的植物,把草堂院子里的泥土也挖回家去。莫言的故居就被游人们这般糟蹋过,得了一个诺贝尔文学奖,院子和瓜果菜苗就被游人们连根带土地挖了去。

车越行路越窄,天虽然依旧是灰色的。这样的天让我觉得心里闷得紧,晴空万里,白日当中,天却依旧是灰色的。东南的天似乎就是这个颜色,没有西北的天蓝得干净。车在大山里穿行,开着车窗,空气中透着绿色的清新的味道。车窗外满是青翠,除了车辆的轰鸣声,就是窗外的鸟虫鸣声。路经几处瀑布,东南的水量充足,瀑布哗哗哗着的流,如诗如画。在喧闹的工厂里久了,一下子跳进大山里,便是进了诗情画意的美图当中。

起初上车时,车上座无虚座,还没有到草堂,车上就剩下司机和我了。车往山里行了四五百米,看到一处民居。司机说,那便就是草堂,现在也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游玩了。他认定我是外地人,说。只有外地人还会到草堂的,当地人很少理会这般安静的山野。司机说,这个地方的确适合清修。

或许,这是夹漈先生的初衷吧。

草堂已不在,条石青砖红瓦建造的福建特色的大屋围成一个院子。门前的路用水泥硬化过,足见是后来才修葺而成的。正堂供着夹漈先生的雕像,穿着红色的南宋官服。据说这官服是他的后人供奉时才加上去的,夹漈先生一生与官隔离,皇帝的授的官也不应,怎的他的后代却给他穿上了官服。不知夹漈先生在泉下如何感想啊。

夹漈先生郑樵出身于书香门第,一生不应科举,刻苦力学三十年,立志读遍古籍今书,他和从兄郑厚到处借书求读,毕生从事学术研究,在经学、礼乐之学、语言学、自然科学、文献学、史学等方面都取得了成就。

这些足让我感慨万千,毕竟在古代,凡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文人都想进入到仕途当中,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夹漈先反其道而行之,立志读遍天下书,着《通史》二百余卷献给皇帝。秦桧这个丞相真是可恶极了。他又一次做了件让人恶恨剥其皮的事情,当夹漈先生《通史》成稿要献给皇帝时,秦桧百般阻挠,各种坏事全使上了。早在《通史》未成稿时秦丞相就说服皇帝下了不得私立史书的诏告,直接想断了夹漈先生的路。

太史令司马迁是夹漈先生特别推崇的,夹漈先生在草堂前观星望月,决心以司马迁为榜样。为了修《史记》,太史令忍受了极大的耻辱。然而身残志坚,《史记》最终成书,成了“千古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没有一个人成功的路是平坦的,饱读古今文集的夹漈先生深深地明白这一点。

夹漈先生的雕像前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上着香,咕哩咿嗨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莆仙话,她们看我的眼神也是很怪异的,似乎长着高挺鼻子的“外国人”既不喝酒也不吃饭更不给夹漈先生上香,她们的眼里满是对我的好奇与不满。

我想这些都是夹漈先生的后人吧,我打量着她们,长相跟雕像的面孔差之千里,或许不是吧,夹漈先生书香门第,他的后人早得了他的萌庇或许早出了草堂去城里当官去了,去实现夹漈先生未了的报国的心愿。

郑渔仲(渔仲是夹漈先生郑樵的字)随从兄读书归来,满腹经纶,休于家中反复思考,于是他想写史书来明皇帝的心。或许他更受北宋的司马光影响多一点。司马光主编了一部史界巨着《资治通鉴》就是让皇帝明事理辨行为的,算得上的皇帝们的成功秘芨。史书观天下,读史让人明智。郑渔仲的书读得多,看来还是没有读得透彻。书读得多了,文人就会沦陷在书本当中,难怪皇帝给郑渔仲授了一个“右迪功郎、礼兵部架阁文字,后改监潭州南岳庙”。

古代的官职太多太杂,“右迪功郎、礼兵部架阁文字”想必也是一个小小的九品上下的级别,在兵部整理文收档案,让难免让夹漈先生有些失望,考个状元还可以光宗耀祖一番,从政至少也是一言九鼎的县令,做一个整理档案的文书,还是个文职类的散官,干脆这般鸟屎官儿不当也罢。

史书上说夹漈先生没有应这个官,在这古代是何等的气魄!夹漈先生当时不知道有没有想过惹怒了皇帝而遭受血光之灾吗?至少那也对皇帝太大不敬了吧。

皇帝虽说用了秦桧这样的丞相,但还是明事理的,二百卷的《通史》六百多万字足让人惊叹。那时没有电脑没有打字机,凭着手写竟然能写那么多的字,让我们这些天天坐在电脑前敲打文字的“伪文化人”情何以堪!

夹漈先生最终还是入朝为官了,不过仍是文书类的职务,枢密院编修官。这个官职听起来似乎很是阔气,然而文人们相轻的劣性开始延发起来。大朝上下的勾心斗角让夹漈先生心痛不已。算了,还是回到自己的草堂编修史书吧,或许,只有编个史书才能让他像司马迁班固一样的文人。

在朝堂上受了气,皇帝并没有罢了夹漈先生的官,仍让他在国家最大的图书馆进进出出,随意博览群书。读书让他淡忘了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他应当属于书籍,中国的史书长河中应有他重重的一笔。

博览了群书,眼界更加开阔了,还是回家修书的好。

于是在一个娇阳似火的日子,夹漈先生回到了他的草堂。他把自己修好的二百卷《通史》留给了皇帝。

休整了战事,皇帝回到理政的大殿,随手一翻,全是奏章,黑压压的一片压得皇帝喘不过气,一抬手,见到了夹漈先生的手稿,静阅起来,览古而知今,大喊着太监们去福建的夹漈召回郑渔仲。

皇帝的诏书到了,夹漈先生却离开了人世。

不知这是皇帝的悲哀还是郑氏家祖的悲哀。或许,夹漈先生更可悲一点吧。

史书中说郑樵一生清白,遭受如不白之冤,忍愤而终,年仅五十九岁。

对我讲莆仙话的妇女离开院子,不多时带着一个干瘦如柴的男子来,那男子皮肤黝黑,厚嘴唇,普通话说得很生硬,他开口便问我吃不吃饭,我摇头。他很坚持,劝我在草堂里用饭。盛情似乎难却,我问有什么可以吃的,他见我开口,便笑了,洁白的牙齿显露在了厚厚的嘴唇里。

他说,四白珍奇。

我不懂,他带我到饭厅,指着一盆白豆腐、几根白姜、荞头、一包白盐,说那便就了。我摇头往外走。男子拉着我说:人家名士朱熹到了草堂,夹漈先祖也是用它来招待的,名士朱熹说“此‘四白’乃山珍海味齐全也。”你怎么不吃?

我说,饿了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我没有在饭店里就餐,出门时我听到男子和女人们用莆仙话叽哩哇叽地高声朝着我喊着,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他们嘴里嘣出来的都是骂人的话。

出了庭院,水泥路连只蚂蚁也寻不到。我站在路边等车,等了许久没有一辆车。

太阳将要落山时,从山里驶来一辆摩托车,车主问我要不要去镇上,他还说现在没有车了,游人少,生意也淡了。我还想等,车主劝我不要等了,他说没有车了,等到明天也不会有车。

车主说,你们外地人就喜欢到这里来。

一只野雉呼啦啦从一族草丛飞到另一簇草丛,尖叫着。天慢慢地暗了下来,我想应该不会有车了,还是坐着摩托车回去吧。

车主很热情,自称是夹漈先生的后人。他还告诉我,夹漈先生不用手翻书就可以读完书籍,我觉得他们把夹漈先生神话了,哪里有不翻书就能读完而且还过目不忘。车主较真起来,给我讲夹漈先生之所以有那本领是吞了两颗明珠的原故,那明珠可是神仙给了他的。

车主又一次经我搬出现了大理学家朱熹。他说朱熹到夹漈草堂请郑樵给他的《四书集注》提出修改意见。朱熹午睡醒来,见书原封不动地搁在桌上,就问他何时开始批阅。郑樵答道:“已经拜读完毕。”朱熹惊异非常。郑樵又说:“你回去后,看到书页上有指甲痕处,再推敲修改一下,便可以臻于完善了。”朱熹按他说的去做,终使《四书集注》流传千古。对于郑樵的治学严谨、学识渊博,朱熹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他又哪里晓得,郑樵的明珠双眼,大异于常人哩!

呵呵,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笑脸相迎。

去了一趟夹漈草堂,觉得草堂冷静了很多,的确是一个不错静修的地方。夹漈先生生前不应官职不爱仕途,死后却被后人们强穿了件官服。

草堂很安静,安静的人们不想去探望。

5014年5月,莆田市重新评选出了“新莆田二十四景”,夹漈草堂已经从新的二十四景是除名了。把夹漈草堂列为莆田二十四景,最早由清代顺治年间莆田籍进士、清初诗坛“金台十子”(也称“京师十子”)之一的林尧英命名。进过境迁,夹漈草堂安静地躺在夹漈山上,静修的文人已不在,安静如斯。

或许这样,才能还夹漈草堂一个本来的面目的,抑或是把夹漈先生雕像的上那套官服去掉给他穿件文人儒士的衣服更恰当些。

如此这般,草堂便更加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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