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的守望

作者: 静雯庐主 2015年02月27日优美散文

乡愁,如今成为了一个众人皆知的话题与情愫。无论是位于庙堂之上,还是身处江湖之远,但凡有过乡村经历的人,往往都会把乡愁当成魂牵梦萦的记忆和挥之不去的守望。

水有源、树有根。这乡愁,绝不仅仅只是怀念,更多的是慰藉,是牵挂。你看这愁字,从心。但对像我这样游离于乡村之外的人来说,乡愁却成了漂浮不定的意象,看着有,伸手却触不到。毕竟,我从襁褓时代就跟随父母在不同的城市漂泊,对于乡村,对于老家,可以说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记忆。尽管少年时代也曾到老家度假,青年时期也曾到乡村插队,但总是有一种做客他乡的感觉。每当人们说到乡愁这样厚重而结实的话题时,我往往静默无语。

我还是热爱乡愁,往上数三代,我的老家在乡村。

甲午深冬,我随着一支耕读文化采风队伍驱车前往屏南的漈头。这个被授予中国历史文化名村的村庄,尽管离城区不过几公里的路程,却依然保留着千余年的农耕气息和乡村蕴味。这村我曾在几年前来过,印象里清溪绕村,锦鳞悠游,溪畔已经褪去鲜明的原色、土墙乌瓦的老宅,在风霜雨雪的侵蚀下,依然顽强地保留着不走样的模式。褪色的还有那些穿着青衫、手捂火笼的老者,神态安详地坐在石条凳上,在阳光下慢条斯理地聊着老话。活跃的是不知深浅的大狗小狗,见到陌生人,又跑又吠。而老宅门前那些旗杆石、下马石,则以一种冷峻、坚硬的力量支撑起村庄的荣耀,让人遥想村庄当年的昌盛景象。

重游漈头,除了老宅、清溪,还有一个让人在特定语境中记住乡愁的去处,那就是屏南耕读文化博物馆。博物馆设在村中的一排老宅里,来之前,我就从各种媒体中查阅了它的相关信息,原屏南县旅游局局长、馆主张书岩先生在馆内收藏并展示着万余件与乡村息息相关的物品。数以万计,那可不是一个让人无动于衷的小数目,这在商品经济的现实环境里收集,仅靠执着和情感,远远不够。还需要诸如财力、物力、人力等方面的支撑。我这么揣度,是不是也显得现实和功利?

相比城市,乡村的任何一隅都堆积着岁月的情怀愁绪。我们穿过幽深的巷子,走进了那一排明清的古厝,仿佛穿越般走进了乡村的过往,走进了一段被凝固的时光。在耕读文化博物馆里,无论是一口水缸,还是一爿窗棂,都会感到先人温热的度数。木柱石基、青砖乌瓦,耳畔似乎拂过它有过繁华的暄风。看着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展品,好奇迅速地退让给了敬佩。这个设在乡村、看似简陋的博物馆,尽管只是凭个体的眼界和智力来建构,但馆主那全力以赴、矢志不渝的信念与精神,无疑让乡愁有了一个极好的佐证和呼应。我曾读过屏南籍作家石城的散文《见证与寻思》,其对三寸金莲的绣花鞋、呲牙咧嘴的狻猊、十六金星的秤等馆藏物品,皆有精到的表述和深度的解读,引导人们透过乡村的表象看到了深层次的内里。随着老张的讲解,我流连徜徉在不同的展区,看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乡村物品,比如稻谷印、比如捕鱼笼、比如点心盒。

这里收藏的物品与摆放它的处所不成比例,显得挤挤挨挨。但对老张来说,每一件都是他的宝,都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为了收集这些历史的见证和文化的传承,老张入东家出西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购买、或租赁、或借用,让这些散落在不同人家的物品有了一个让昨日重现的舞台。这些物品有木质的,有石制的,有陶类的,还有铜铁锡银这些金属打造的。人的发展史,其实也是一部物的完善史。每件物品都是在有需求的背景下,经过能工巧匠的手制作而出。多少年过去,水流去,云散开,但这些悠远的乡村脉络,给后人留下了一段段在想象中追溯的陈年往事。耕与读,是乡村最为精粹的涵盖。农耕社会是我们这个民族最早的生存形态,至今依然存在。馆内收藏的各种农具,大至水车、榨油用具,小至镰刀、竹制种子筒,讲述着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的四季农事。读则是农家弟子进取功名的入仕通道。在展厅里,一副刻在木板上的对联引起众人的关注,上联是“四壁书声人静后”,下联为“一帘花影月初明”。寒窗苦读,却有着一股浪漫的情怀。而那些不同年代的灯盏、灯马,虽然点着只是微弱的光芒,却点亮了多少乡村少年的壮志豪情。

在这里,我们能听到老张对着桩桩件件的物品讲述着漈头村叔侄双进士、姑嫂贞洁坊、黄童参修永乐大典、铁头和尚传授武功的故事。而物品则成为其人其事的细节写照。在一台老式的织布机前,有一老妪心无旁骛地织着裙带,这样的画面在过往岁月无疑是美好的,透过历史,我仿佛看到了一位待字闺中的怀春少女正专心致志地织着裙带,满心欢喜地将自己的一腔恋情寄托给了丝丝彩线……

这里,有不同式样的锁,有不同年代的秤,有不同材质的动物偶像,还有不同信众的神像……面对着不同时期的各种农家生存、生产、生活的物品,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耕读文化所包含的意蕴。我们理解的耕读文化,其实是中国古代部分知识分子以半耕半读为合理的生活方式,以“耕读传家”、耕读结合为价值取向而形成的文化。耕田可以事稼穑,丰五谷,养家糊口,以立性命。读书可以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以立高德。所以,“耕读传家”既学做人,又学谋生。明末清初的张履祥在《训子语》说“读而废耕,饥寒交至;耕而废读,礼仪遂亡”。这样的文化根植于广袤的农村,融合了传统的精义,维系着数千年的乡村繁衍与稳定。

如今,城市化的速度惊人,蚕食着越来越多的乡村,不要说城里人,就连那些年轻的农人都对那些旧物感到陌生。而乡村的冷清与荒芜,则随着大量的农人涌入城市而愈加明显。于是,守望成了艰难的抉择,除了坚守,还要有希望。我们不可能重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也不可能抛开更为科学、便利的现代物品,但必须在心里有个承前启后的脉络,只有了解历史,才珍惜现在。

正因如此,我对老张充满着敬重与钦佩,也对乡村保持着欣赏与尊重,那历史的悠久、人文的纷繁、山水的锦绣及博物的丰富,都以历经沧海的从容淡定,都以道法自然的智慧大义,让所有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猥琐。也正因如此,人类才能在嬗变、衍进的历程中,产生仁德与信仰。

有了根系,就不会有飘忽不定的惶恐;有了乡愁,就不会有无依无靠的孤寂。

即便是我以及越来越多像我这样在异乡的人,只要记得住自己的根自己的乡愁,无论到哪,无论多久,都会一如既往地感到温暖和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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