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帆船

作者: 庄华涛 2016年05月07日现代散文

家住圩区,机帆船是当年一能与现代化搭上界的交通工具。

所谓机帆船,并没有帆,而是用一部几马力的柴油机作动力的机器船,只是农人叫惯了“帆船”,便加了一个机器的“机”,成了机帆船。

小河的水,春满秋枯。当河水涨了,可以行船时,船老大将摇把插在机身的螺纹口中,使劲摇,直摇到飞轮急速转动,柴油机便随着一阵浓重的黑烟“突突”地响了起来。

船老大驾着船,沿着圩堤将圩区需要外出的人载着,一路驶向县城。于是,农村一下子有了活力——农人的身上,可能多了一套新衣;孩子的嘴里,可能多了一点吃食;家里的锅中,可能多了三两块肥肉。

小时候,最迷的是追机帆船。远远听到那柴油机“突突”的嘶吼声,我与小伙伴便远远地跑着迎过去。岸边的杨柳正是茂盛的时候,很密,但挡不住我们搜寻机帆船的急切——船头那个撑篙的雇工,在我看来是最幸福的人。每天,他都可以免费乘坐机帆船,去看那繁华的县城,去尝那县城里诱人的美食;那散坐在船头的人们,定是想看看沿途风景,吹点凉爽的河风,在街上跑了一天,他们一定见过很多美好的东西;那躺在棚顶的人们,以自己最舒适的姿态或坐或躺,他们也一定给自己的孩子带了很多好吃的或好玩的吧。他们惬意地闲聊着,全然不知岸边那么多孩子,正以羡慕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船偶尔也会在这段河堤上靠岸。船头徐徐剪开那碧绿的河水,缓缓向岸边驶来,撑篙的雇工远远将竹篙扦入岸边的浅水处,用力抵住,竹篙弯成了一张弓。船终于平稳地靠上了,岸船头立着的旅客,便提着或挑着今天上街的收获,从雇工刚刚放起的跳板上不急不慢地走下来。而此时,一定有一个小伙伴欢欣雀跃地迎上前去……

终于有一天,父亲领我一道去县城。那整整一个早晨,我都极度不安,生怕那熟悉的“突突”声不会再响起——机帆船不是每天都开,船老大嫌人少可能会停天把,感觉累了会停天把,机器坏了更得会停天把。那天的船似乎的确比往日的迟,直到太阳高高挂在树梢,我才如愿以偿兴奋地踏上了曾无数次追逐过的机帆船。

船上,简单地沿着船帮架了几条长凳,粗糙而随意。船棚是用油布架起来的,在太阳的曝晒下,散发着浓烈的油布味儿。旅客们,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自家要出卖的货物,或是走亲戚的礼物,聊着天。乡里乡亲,熟脸对熟脸,也就有说不完的话,开不完的玩笑。船老大光着膀子,搭一条毛巾在脸上,站在船尾,一只手把着舵,悠闲而随意。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他那黝黑的肌肤闪着生铁一般的光泽。

一路,机帆船不紧不慢地开着,偶尔会在岸边停靠一下,上下旅客。我则享受着那船头飞溅的浪花,享受着那迎面吹来的清风,享受那岸边渐去的风景。船的微晃让我陶醉,水的清澈让我激动,耳畔那“突突”的机器声,更是让我无比喜悦……

一晃,三十年过去,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条小河,因水利工程建设的缘故成了一条宽阔的大河;一条比较宽阔的马路,也横在了家乡的土地上;河里来往的,没有了只能载十来个乘客的机帆船的踪迹;我也于几年前住到了县城。

唯一没有变的,是在不经意间听到柴油机那熟悉的“突突”声,心中还会怦然一动,想到那简陋而迷人的机帆船,想到那茂盛的杨柳,以及我那曾那么熟悉的家乡,那久已远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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