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

作者: 樵夫 [文集]2016年06月14日原创散文

三小在东八里庄。

过去东八里庄那一带都是国棉厂,厂子大,人也多,一个厂至少有五六千人,多的能达到七八千。

三小是一座白色小楼,漂亮。有人说当年盖人民大会堂,料备多了,周总理说,东郊那边女工多,将来上学的孩子也会多,把剩下的材料在那盖所学校吧!于是就盖了三小,未知确否。不过三小比起一小二小,设施的确是好,最突出的是,上音乐课有专门的音乐教室,上体育课也有专门的体育教室,这在其他学校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三小的老师总让人忘不了。有个教体育的老师,叫李征,人长得——细高挑儿,很漂亮。他上课时永远都是一身蓝色运动衣,白色回力鞋,脖子上再挂一只哨子,很专业,每次上他的课,全班都得排队,排不齐,什么都不许干,直到排齐为止。

有时候班上有捣乱的,队排不好,他见了就亲自整队,但他整队从不张嘴,只用哨儿吹:嘟嘟嘟!嘟嘟嘟!声音短脆有力。经他“吹”过的队伍,都排得整整齐齐的。

只有一次他没“吹”,那队也排齐了。

那天上课,李老师提前用个大网兜拎了几只足球扔在操场上,然后示意大伙儿排队,那天排的是两列纵队,班上有几个男生平日老是排不齐,但那天一看见足球,知道排好了就能踢,没等李老师吹哨,那队排得跟刀切的似的——这是我记得的唯一一次李老师没有吹哨的排队,而且还排得那么齐,足见他对于学生心理的熟知。

三厂有个足球场,那些年常有比赛,在我的印象中,凡有比赛,大都是李老师的裁判。李老师当裁判和他上体育课一样,也是一身蓝色运动衣,白色回力鞋。倘有不同,那就是动作更潇洒、更漂亮也更规范。以他的水平,放在今天,不会低于陆俊。

李老师后来去了山西,听说是为了追一个他教过的女生,那个女生初中毕业后到山西插队,李老师不愿失去这段感情,就跟了过去。他的这一举动,在当时有点儿石破天惊,有人佩服,有人惋惜,当然,也有人耻笑,说为了个女的,不值。值与不值,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终究难以体会。只是不知道他后来和那个女生成了没有。

李老师教体育,让不少学生喜欢上了体育,这一点,不是每一个老师都能做得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李老师是个幸运者。

学校还有个老师,姓马,叫马建国,教音乐。马老师平日总是很严肃,不苟言笑,穿戴十分讲究:白衬衫、灰裤子、黑皮鞋,头永远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付文质彬彬的样子……有人说马老师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因有感于中国音乐基础的落后,大学一毕业就主动要求到小学去教音乐,从娃娃抓起,这在当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只可惜没等他的抱负得以实施,文革就搞起来了,而且一“搞”就是十年……

马老师吹得一手好笛子,上课的时候吹,没课的时候也吹,那时的小学只上半天课,下午班上没人,他就常在学校楼道里吹,楼道拢音,声音比在课堂上好听。听他吹笛子,很有点儿“曲罢不知人在否,余音缭亮尚飘空”的味道。不过,文革开始后,马老师的笛子就不怎么吹了。听说他家庭出身不好,是个资本家什么的,也有人说是他本人有问题,比如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等等,不管怎样,这在那个年代就算是身上有了“渣儿”了,有“渣儿”之人,谁还敢张扬?那不明摆着找死吗?

改革开放以后,马老师赶上了几年好光景,听说他在八十年代把个音乐教学弄得风生水起,他提倡的乐器进课堂,被广泛推广,“马建国音乐教学法”,一时成为楷模,我在报纸上看过介绍他的文章。

学校还有个老师也姓马,叫马云涛,后调来的,整天穿一身土黄色的旧军装,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十分和蔼,他没教过我们,给我的感觉他的工作好像就是看传达室。我记得他在传达室画了一张画。那张画很大,绷在一块同样大的木板上,斜戳在传达室的一个木架子上。画的名字,好像叫“全国山河一片红”,整个画面都是红彤彤的,上面是毛主席头像,下面是一片飘扬在霞光中的红旗。我每次路过传达室时只要一歪头就能看见。但没过多久,就听说马老师被打成了“反革命”,从此杳无音信。

直到八几年,有一天看《北京日报》,上面有篇报道,说中国画家马云涛的画在韩国受到欢迎,卖到了多少多少万元,等等,我疑心报道说的就是在学校传达室画画的那个马老师。

许多年以后,我在网上见到了他——

马老师,笔名允韬,吉林人,四九年参军即进行美术创作,六十年代初毕业于中国画院花鸟画研究生班,是着名的工笔画大师。

马老师倘还健在,也已是八十好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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