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妹

每个人在一生中都有过一段激动人心、经久难忘的初恋。

我也不例外。早在17岁时，我就有过一段短暂却一生难忘的初恋。她是一位湘西偏远山区的山村女孩，离我家只有20里山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妹子。不过她有一头令人过目难忘的诱人长发，我称她为“长发妹”。她叫竹草。据说***妈生她时在房后的竹林中割牛草。

70年代末的湘西偏远农村，生活条件仍很清苦，更何况草儿的父亲又因大跃进时兴修水利残废了右脚，水田里的工分挣不了，只能在旱地上挣点点种荞麦割油菜插红薯之类的低工分。好在草儿的母亲饲养了队里的3头大水牛也能进点工分，加上两个姐姐又嫁在山外稍好一点的村子里，每年多少也能给娘家补贴一点。那年草儿初中刚毕业，没钱再上高中，我随父亲去她村里修理打稻机、喷雾器等农机用具，她也背来一台喷雾器来修。我当时一眼望见她那一头长发就特感兴趣，冲着她笑，她有些害羞地也冲我笑了笑。我有意问她：“你的长头发蛮乖态（方言：真漂亮）你叫么子名字？”她低着头，只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草儿”。“草儿？我干脆叫你长发妹吧？”又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由你”。就这样，我和她一问一答地相识了，我知道她刚满16岁，在山里人眼里，16岁已是成年人了！

自那以后，每逢赶场（集）的日子，我都要向父母“请”一天假，赶清早绕道20里山路去约她，尽管到场上什么也不卖什么也没买，但我们仍要到场上转游一圈，然后在场边的面食馆里吃一碗当时让山里人垂涎的0.12元一碗的麻辣汤面后才手牵手翻山越岭回家。我的初恋也就从这里开始了。

谁知好景不长，半年后我父亲由于劳累过度得了肝炎，当时农村合作医疗设备差，没及时诊断出来，以致转化为肝硬化、肝复水，最后父亲离开了我们。我家原本清苦的生活就更加清苦了！草儿来为我父亲送葬时，她父母知道了我们的事，她母亲坚决反对，她母亲是穷怕了，只想她能嫁出这个贫穷落后的山村。我们只有含泪分手，她送给了我一张长发照片后，哭着跑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9年后，我大弟结婚，我重返家乡。在陪同大弟去女方家中接亲的时候，意想不到地见到了草儿，所不同的是不见了她当年的那头诱人的长发，取而代之的是齐耳短发。她抱着一个婴儿坐在我们同桌。我强压住感情的潮水问她：“长发妹，你把长发剪了？你还好吗？她只点了点头，眼睛盯着酣睡的婴儿，我发现她两眼蓄满了泪水。我接着问：“孩子多大了？”你这是生的第几个？你嫁在哪里？孩子她爹来了吗？”她这才抬头看我，轻轻地回答：“孩子她爹去外面城里的建筑队做小工去了。我去年才结婚，就生这一个，才满周岁，是个妹娃子。哦，对了，你弟嫂子就是我婶婶的满女。”

我和草儿静静地面对着，无视同桌其他的喝酒人。好一会儿，我才搜肠刮肚找出了一句话。“草儿，你送我的那张长发照片我还保存着哩！”草儿苦笑着：“烧了吧，留着还有么子用呢！”“我想我会保留一生！我们……可以友谊长存嘛！”草儿凄然一笑：“友谊？友谊真能……长存吗？”顿了一会，她又说：“我只是恨我自己，当年怎么那么不懂得珍惜，为什么自己不敢做主，要不如今……”她举起了酒杯，一反常态地大声说：“好吧，来，为我们的友谊长存干一杯！”说完，她一口先喝了个干净。我看她这样，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我轻声地对她说：“草儿，我希望你自己多保重，也愿你过得幸福！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回家乡时能否再见到你昔日的长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把你当亲妹妹，行吗？”

草儿噙着泪使劲地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