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枝头

作者: 中州青峰 2015年03月07日散文随笔

今年的春节不像以往那样一路小跑地到了,因为闰月,流水似的日子忽然有了回环,稍稍盘桓了一下,多走二十多天,等羊年真正来到的时候已经抵近公立二月下旬了。

旷野里、庭院里,那些树呀、花呀可不管日历上点点画画的墨迹,它们有自己不变的生物钟。春节后才几天,也就是元宵节的当口,忽一瞥,见杏树枝头已爆出了红红的花苞,豆粒一般,满满地缀了。这时候的天气一早一晚还冷,但大半天的光景已是暖阳,豆粒长得快,有性急的便悄悄地裂开了缝,谁都知道向阳花木易为春。

我种过杏树。有一年早春去逛花市,老远就见一树繁华,原以为是梅,想想不对,近前,看那树枝早已经过修剪,长得团团圆圆,尚不见一叶,满眼全是花朵,盛开的,红底托着粉白的花瓣,美人一般惹人怜爱。七八分绽开也有,抱红拧结的不少,让人相信这树还有后劲,花期长长……

一株杏树。

因为杏花的诱惑,便让她随我到了家里,花农跟来了,像嫁女一样挂牵,似有不忍、似有不舍、只有亲手安顿妥当才会放心。院子的花坛里,选一处最适合的位置,深深地挖了坑,培土、踏实、浇水……杏树算寻了个新家。小院被红红白白的杏花点燃、照耀,让人顿觉蓬荜生辉。

天,日日见暖,仿佛命里催着——花谢花飞,一地残红,不用花锄,风吹土掩,再也难以寻觅。花事尽了,未见结杏,只稀稀地抽出几片薄叶,黛玉一般的娇弱,连那树叶的绿意也浅淡了许多,像被人抽去了血脉,在风里抖抖索索。

一棵杏树,红颜老去的故事。

其实,我多么期望她能给我几个杏子。北方的春到夏,几乎没有什么水果,几粒樱桃过后就是杏儿了,酥梨甜桃红苹果都要熬过了一个长春一个苦夏,非等到秋天不可,眼睁睁地等……

麦收时节,杏子熟了,金黄的脸颊上抹了一块红润,像急着出门儿没描完的新妆。拣一个胖乎乎的在手,趁着留好的缝掰开,咬一口——甜,甜味里带一丝丝微酸;香,香得有春阳的味道。尝一个、吃一个,再伸手的这时候会有人告诫孩子,杏,不能多吃!为什么?答不出来了就念叨一句民谚:“桃保人,杏伤人,李子行里埋死人!”

我爱吃杏子,也吃多过,不知它伤过我没有?那些艰苦的年代人很会节俭,吃完了杏还把杏核留下,孩子们攒了充当玩具,没有买上玻璃珠的男孩拿杏核来弹,谁的杏核被击中了,那就是人家的了,在孩子们眼里,拥有半衣袋杏核显然也是一笔小小的财富。

还有的孩子很用心,选一个硕大饱满的杏核,砖上、石上,仔仔细细地磨了,嚓嚓、嚓嚓,待杏核的肚子上呈现了一个小孔,用针或铁丝将里面的果仁扎碎掏净,杏核变成了一个空腔,这个简单的制作使杏核完成了蜕变般的华丽转身,放在嘴唇边、轻轻含住、奋力一吹,一个长长的高音掠过,响亮在空旷的街头、贫瘠的田野……像远古留下的陶埙,一声声穿越泱泱数千年。

拮据的日子总嫌能吃的东西太少,杏核要是到了大人手里,就会变成一道美味菜肴。把杏核砸开,刚露脸的杏仁还穿着褐色的薄衣裳,待清水里泡了,褪了那层皮儿,才显得白白胖胖。这时的杏仁还不能吃,要反复换水浸淘,等苦味彻底净了,它的出路就宽了,比如拿来凉拌,“菠菜杏仁”至今还常常登上餐桌,现在,八宝饭里、月饼馅里很容易找到它的身影。但那时的孩子不懂详细,听说一个小女孩因为饿,翻出一把苦杏仁吃了,结果,她再也没有醒来。不,不能怨杏仁,要怨就怨那个岁月。

邻家长着一棵杏树,除了花期让我惊艳,那初夏的杏黄也着实教人惊喜。树还算粗壮,碗口般粗细,张扬的树冠一半伸出短墙。看着她花开花落青杏小,这一段富有诗意的时光格外引人注目,再后来就淡了。半大的青杏一身绒毛,与满树的绿叶相间,遮遮掩掩地让人忘了。

不经意间听人说又要收麦了,忽地想起了那杏树,再看,杏果累累竟压弯了枝头,金黄里透几许微红,杏儿熟了,拣近前低垂的那枝摘一枚尝尝。甜。香。调和了淡淡的酸味。伴着这样的味道,似乎听到了杏核吹出的哨音,高亢嘹亮,一声,又一声……

眼下,杏树枝头又写满了春意。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