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春天和迟到的雪

作者: 陈博伦 2015年03月07日散文随笔

惊蛰将至。

雪应该要挨到明年再下了。那些成片的枫杨树林落光了叶子等待雪落下,把地铺满了厚厚的落叶等待雪落下。但是雪没有来。春天好像也还没来。冬天和春天隔开了一段不清不楚的时光。

可是春天已经来了,沿河的杨柳抽出了绿芽,稀稀拉拉的,像尚青的水稻被麻雀糟蹋后的景象,一粒粒凸显在枝条上。黑夜和雨水掩盖了它们的萌发过程。水汪汪的路面反射着车和行人的倒影。那些嫩芽就在泛着的模糊的水光里遍尝甘霖,争先恐后地探着脑袋。可是路过的人们总是易于忽略花草嘤嘤的欢欣鼓舞的笑声,他们把手里湿漉漉的雨伞或雨衣在门口甩干,嘴里抱怨两句天气,胳膊用力得像要把身上的潮气和这场梅雨一起甩在湿漉漉的地上。

那条河仍憋着一口浊重的气息,死气沉沉地泡在连绵的雨水里。闷浊的河水看不到流动。但有一些沉睡的东西开始苏醒了,水蜘蛛细长的腿在河面上画出微不可辨的涟漪,微微搅动着躁动不安的空气。

然而那些僵硬的建筑已经对春天不再敏感,一年四季卧在一整块的水泥地面上。那些紧密的没有一丝缝隙让水渗透的地面,拒绝着所有慷慨地恩泽于每一片土地的雨水。于是雨水沿着紊乱的轨迹,像蚯蚓一样在窨井盖的排水口聚集,然后淌进下水道。

春寒料峭,北风丝毫不松劲,却有那么些生命开始苏醒。与其说空气中的温暖唤醒了它们,不如说是它们伸胳膊伸腿散发的热量带来了春天。如果有一个春天来得特别迟,那一定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它们被迫接纳了许多寒冷,因此它们才需要一个更为漫长的冬天,释放出身体里的冷气。而究竟是谁给了它们那么多的寒冷,我不得而知。

再寒冷的风也阻挡不了生命的春天。生命本身也有一个春天,它必会来临。

夜里梦见下雪,拉开窗帘看到雪在模糊的夜色中纷纷落下,地上积了薄薄的丝绒般的一层雪。似乎越来越期盼着一场雪的来临,企盼的心情一如那些紧闭着门窗等待春天的老人。北风一小,他们就早早地打开门,扫干净院子,像在迎接春天的来临,尽管这个春天早已不再属于他们。

春天真的已经来了。捂着棉袄走一段路,身上开始冒出热气,后背痒痒地像是爬着几只春天的虫子。它们不是第一批苏醒过来的生命,春天来临的时候会带走一些活着的生命。倒春寒会冻死早早抽芽的植物,灌木丛里躺着早归的候鸟腐烂的尸体。早春也带走几个以为冬天已经过去的老人。就有这样一些生命停留在了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刻,在万物复苏的春天,在生机盎然的大地上,它们的全部感知,暗淡下去。

春天毕竟还是春天,梅雨穿透树冠打湿了香樟沟壑纵横的树干,也打湿了人们丰饶多变的生活。尽管没有人注意到广玉兰的花苞,灰白的花萼跟阴天的天色融为一体,但遍地流动的鲜艳雨具给灰暗的天气带来了生机。春天已经来啦,有人听到了天边隐隐的雷声,由此判断这场梅雨还要下一段日子,看来屋子要泛潮啦,得赶紧生个炉子除除湿。香樟的叶子在一场场雨里洗濯得碧绿,蓄满长势。很快这些旧年的叶子就会落下,覆盖这一年雪不曾覆盖的土地。

惊蛰将至。

雪应该要挨到明年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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