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一朵,敞亮四方

作者: 曲令敏 2016年10月02日情感散文

在医院陪护父亲的日子,我交替着读希尼和张嘉佳。记得上次在家中陪护的时候,我曾求助于心理学,读得泪流满面,低头饮水如同跑倦的马。这一次,泪水扬起在了悟里,为我擦亮了一片晴蓝的天空。破茧而出,我从此不怕疼痛也不怕死亡。张嘉佳是“花开两朵,天各一方”,团身缩手回归婴儿态,我就是花开一朵,敞亮四方——

一天五袋水,一边看书,一边看父亲。看着他板根一样的躯体,看着他皱脸锁眉树皮一样的面容,看着他布满风踪雨迹的额头,记忆的书页一层一层翻过……他跟我说:“这回好了送我回老家吧,八九十岁了,早一天闭上眼,挖个坑儿一埋,我不受罪了,也不连累你们了。”我说,你想哩怪美,没有你俺姊妹几个的屋顶就塌了,你想淋死我们啊?他一听就笑了。过会儿又告诉我,他在河堤上散步的时候,遇见一对老夫妇,他问那个老头儿“你多大了?”老先生瞪眼看他不回答,老太太回答:“一百一十五了。他耳朵聋,听不见。”“那你多大岁数了?”老太太说:“我跟他同岁,生月小些。”父亲说的时候笑眯眯的,心里藏着明亮的盼头儿,他不说我也知道。

红尘里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我的麦穗儿,书是我的翅膀。日子喂饱我的身体,书激扬我的灵魂。回望过往岁月,我给自己点一百个赞!不为别的,只为泛起的秋光把人染成了一棵白云为伴的红枫。所有的经历都是食粮,我从此不怕疼痛也不怕死亡。真心的敬慕如花,盛开在路边,永不凋败,那是因为它们是为皮肤以内的人绽放,而不是身外种种。这让人自信而不自欺,知所以而不忘乎所以。

希尼说起叶芝与菲利浦·拉金诗中的死亡,高深又诡谲,但我知道,惧怕是真的,坦然是假的。晚生如我,明白了更多真相:死亡就是回归,回归宇宙,回归超弦,那是人类能感知到的所有快乐幸福都无法比拟的状态!既然科学洞开了这层天窗,我们除了自嘲渺小与无助,不是更应该为天风徐来脑洞顿开浮一大白吗?“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那是因为圣贤的“看见”不被众人看见。宇宙偶尔漏下几个光斑,不可能罩住所有人,这才使得圣贤们成为另类和傻瓜,不寂寞才怪。你想啊,如果没有超弦,怎么会有弱智艺术家,怎么会有神剪李富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圣贤的眼里无论多少维都简明如画。而今万物纷飞,目不暇接,人与人反倒互为地狱,这景象又滑稽又荒凉!

话说远了,还是回到张嘉佳吧,痛苦也是轻松的。

我天生愚笨,有时候,明明是诚心诚意表达心意,却会吓到对方,无端端被反复追问:是何意?有何图?让人委屈到无语。有时候明明就是理所当然地干理所应当的事,也会让旁人妒火大炽而伤了小心肝儿……于是飞刀自伤,傻瓜乘方!可笑啊真是可笑。幸得这世上还有张嘉佳,他用文字搭起了绝妙的看台,让我有机会观赏自己参与其中的一出一出皮影戏。看着看着,哈哈大笑起来。可张嘉佳说得再好,若是没有千万种烦恼忧虑,哪来的千万种满心欢喜?烦恼是砖,欢喜是瓦,痛苦是大粪,幸福是花,一二三四五,啦啦啦啦啦——世间事,就这么简单!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张嘉佳,喜欢他泪满笑颜、爱里藏针,喜欢他风流漫天、才华如云。走过他文字中的大路小路,我最喜欢的还是他那颗无处不在的玲珑心。一瓣一瓣,色香弥漫,无须矫饰自惊人。

坐在父亲的床前,坐在文字的庭院里,我打开并舒展自己。无边的宁静围裹着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徐徐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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