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夹边沟幸存者李景沆

作者: 雨雯 [文集]2016年12月28日原创散文

看过电影《夹边沟》,一直在想那些幸存者,他们还好吗?多方联系,终于找到天水市三个夹边沟幸存者中尚在世的一位。

凌晨雨起,一直下。上午吃过早饭,冲凉,洗衣服,熨套裙,早早备饭,下午要出门访客。

1点左右雨停。下午3点5分,杜老师我俩到达天水师范学院李老住处。敲门即应,李师母开门迎客,我见到了等着我们前来的酒泉夹边沟幸存者96岁的数学教授李景沆老先生。李老坐在朝阳房间里的床边,面前放着步行器,面色苍白,眼袋略肿,脖子上的皮肤松驰,身形消瘦,穿一身浅色睡衣裤。

我们一落座他就告诉我们他患有腰脊间盘突出症,不能久坐,过一会儿他需要躺在床上和我们说话。我自报家门说明来意后我们便直入话题。他说当年夹边沟劳改农场在押右派3千多人,当时的场长是位耿直善良的老革命,他接到上级通知说因为粮食短缺犯人一天的口粮要改为四两。这是要把人饿死哩!老革命不予理会照样按原标准给劳改犯供应口粮,省里接到举报后把他调到省里任一个闲职。新任场长严格执行上级指示,从这个时候开始,人一批一批饿死。最后的幸存者包括做饭打杂的人员仅3百余人。电影《夹边沟》的地窝子不真实,真实的地窝子一片漆黑,没有自然光线,没有灯,没有桌子,没有热水瓶,真实的生活也更加悲惨。

说累了,他躺下,话题转到他写的书《蒙恩历程》,他说他的生命中充满奇迹,耶稣一直在庇佑着他。生活中比夹边沟更残酷的事很多(比如六四),过去的事不想再提了。他问我们世界是不是只是物质的,说所谓物质,就是化学原素加物理形式。追问我们是否相信有灵魂,是否思考过死了以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们实话实说,告诉李老对这个问题还真没有认真想过。他便对我们说这个世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天使,一类是魔鬼。相信有上帝有灵魂,便能得到耶稣的救赎,死后上天堂得到永生。否则便下地狱。

在他家里谈话一个多小时,李老大部分时间在谈宗教谈耶稣劝我们应该信仰上帝。滔滔不绝,思路清晰,情感真挚,语气迫切。此时此刻,他已不是曾经受过许多苦难的受害者,我们却成了现在精神无所寄托死后灵魂无处安放的可怜人!他认定他是在竭尽全力将我们拉近上帝,救我们远离日后的地狱。

听他侃侃而谈,我一边在想,上帝引领他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夹边沟死亡之地,扶助他走出一个又一个困境,一直把他带到了一个风和日丽安静平和没有世俗烦恼没有仇恨充满慈爱悲悯的地方,上帝给了他一道彩虹。

向李老道别时,他赠送给我们一人一本书巜游子吟》,并用手指已经变形的手在书的扉页题上字。书是一位毕业于北大生物系,后来在美获得博士学位从事基础医学研究工作的科学工作者写的献给神的书。

从李老家出来,自看了电影《夹边沟》后一直沉甸甸的心轻松了许多。

2016年7月13日 写于甘肃天水

后记:今年10月初,夹边沟天水最后一人李景沆教授去世了,安详地上了天堂。基督教会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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