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舟斜影里的雁阵塔

作者: 杨润泽 2015年03月10日散文随笔

从农历的初八开始,爆竹声不断,烟花把这里的天地变成了雾都。我们在大地上行走,更像是进了雾霾重重的北方。空气里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痛,声声的咳嗽声跟着爆竹的响声一唱一和,强忍着不咳,喉咙里像塞了毒虫一样的难受。

当地人却不以为然,像是谁家放得烟花多谁家新年就能高中头彩一样。

这种攀比对于我们外乡人来说似乎难以理解。上班时听到当地的同事大谈及竞放烟花时的喜悦,手舞足蹈,他比竞放烟花的家人还兴奋。

何老头在当地长大,但他的祖籍不是这里。何老头兴高采烈地说他们的父辈们放弃了国外的优裕生活投进了祖国的怀抱,努力地祖国的发展抛头颅洒热血。

近于退休年龄的何老头是我的忘年交,他对于当地人的这种做法也很是反感,但身在其中心不由己。他说他们家人是不会像当地人一样竞放烟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何老头说他发现了一处新境,比前几日去的白塘秋月和江东梅影好看多了。我惊问来这里十余年还真没有听说过附近有好去处的,他卖了关子给我,说到了就知道了。

摩托车在“雾”中行的很慢,公路边时而会碰到穿着红色衣衫的妇女们排着长队随着“游神”的头领们前进。车子在高速路口折南,我问何老头到底是去哪里,何老头还是那句“去了就知道了”的话搪塞我,好像是去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一般。

琢磨着何老头行驶的方向,我问何老头:是去雁阵塔那里吗?

何老头突然急刹车停住了,他比我还惊奇: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我十年前就去过了。

屈指算来,刚好是十年前。

十年前,我们一群西北大山沟里的孩子坐了三夜两天的绿皮火车从西北到东南,那时还说要走出大山奔向大海到外面精彩的世界里闯一闯,可到了这里之后,我们都像是火柴盒里的火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火柴盒似的车间里。

那时的我们,一个月只有两天才被“放”出来,之所以说是放,是因为除了这两天之外的其他天数里,我们连一丁点的太阳也晒不到,早晨天还黑着就到了车间,晚上星星和月亮挂上天穹时才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那时连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有或是上了班对着漂亮的女工笑一笑,还要担心会不会被巡查的组长看到。

放了假本想大睡一会儿,可还是早早地醒了。

初到东南的我们只能聚在一起,说是要去看大海,到了大海边上也只是一望无垠的水田,没有潮起潮落的大海还没有西北的大山好看。失望之余,顺着长长的海堤行走,看到一处庙宇,起兴了,带着同乡们朝那个方面行走。

雁阵宫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那时还没有雁阵塔,顺着刚铺就的水泥路,几处具有当地特色的庙堂,大家觉得也没有什么看头,折回下山,看到一个石像,像是发疯了一样奔着石像去了。

石像是一个书生的模样,手握书卷,不闻我们的吵闹声,静静地赏读着他手里的书籍。石像像是新雕不久的,村子里的一个老者用蹩足的普通告诉我们:这是我们这个村子里出的状元郎,名唤黄公度。

我们对于状元的印象还是模糊的,毕竟在我们西北的宁夏还没有出过一个状元。不过到电视剧里我们见到过风光的状元们,骑着高头大马,红的官衣,胸前带佩带大红花,前有护卫后有跟班,好不威风!不过眼前的状元石像并不像我们心目中想的那样,他只在这里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书卷。

我给何老头介绍,这个石像是这个村子里出的状元。

何老头很是惊讶。

在石像旁一个黑得发亮瘦骨如柴的老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张嘴了,他说:石像是黄状元没错,他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在这个村子里住过一段时间,借宿在他的姑姑家,后来才考上状元的。他姑姑嫁到了这个村子。

黄公度的石像后有一高阁,题字:登瀛阁。

登瀛阁是后来建造的,想必黄状元那时也不会在这样宽大的屋子里读书。

在登瀛阁抬头望,雾色的天空下立着一座白塔。

这白塔也是近两年才落成了,盖了两年多,今年元宵才“开光”。

我还在纠结为何要盖这么一座塔在这里,是风水的缘故吗?宝塔镇妖,这里有什么妖。塔高七层,塔门大开着,何老头说才有在节日里才会开塔门,平时来这里十之八九都是锁着的。上着塔内的石阶,我想这不会是为了要迎合莆田新二十四景的评选而大动干戈地修建这么一座塔吧。

莆田新二十四的确变化有点大,夹漈先生的草堂落选让我们这些以读书人自居的文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建了一座塔就能把在这里借宿过的黄状元村落评成了新的景观。一路低首攀爬,到了塔顶,豁然开朗。似乎在这里,WiFi信号一下子就变成了满格,无阻无挡起来。眼前的一幕让我像何老头一样的惊讶起来。

何老头大声笑了起来,把一腔的浑浊之气一下呼出来。

美不美?你看到没有,整个县区都是我们的眼皮底下了。何老头大叫着。

而我却被眼前的景象震到了,一边高楼林立,一条墨色的高速公路在眼前形成一个环状的立交桥,北通福州,南接泉州厦门,往南,波光鳞鳞,万里的海域,再近些,塔下的村落变得渺小了,就连登瀛阁和黄状元的石像也渺小如蚁。

在塔顶,一对年轻的夫妇背着他们的两个小孩和我们一样望着远处的大海和眼底的高速公路。让我们敬佩的,是这对年轻的夫妇不但背着小孩而且连小孩子的推车也背了上来,这种精神感染了我们。何老头已经多次登上塔顶了,可他比我第一次登塔的人还激动。我们用手机录着像,不停地拍着照片。录像里有何老头惊讶地叫声。这叫声,让年轻的夫妇也为之一惊。

眼前的景观足让我震憾,一边是新时期建设的结晶,高楼大厦,一湾的水田,山下的水田与大海连着,潮起时波涛汹涌,潮落时村子里的人们挑着渔舟,在自家的水田里打捞水产。黄昏下,晚霞映红了这半壁河山,渔民满舟而归,高唱当地的歌曲。斗篷里的鱼儿虾蟹满篓,渔们们划着长长的竹竿,黑瘦的脸被落霞映得更红,一副喜悦之情蹿在他们的脸上。

渔舟唱晚。

在没有登上雁阵塔之前,这对这样的景观还是一片空白。

看守塔的老人跟我们在登瀛阁见到的那个老人一样的黑瘦,他说这时以前是有这样的一座塔的,抗日年代里被炸掉了。这里地势很高,再加上有这样的一座塔,日寇的机枪没有扫射不到的地方。于是眼前的这一片都在日寇的枪炮射程内了。忍痛炸掉高塔,我想这挺合乎国民党的做法的,当年炸掉了珠海大桥,炸过黄河花园口大堤,炸这么一座塔或许不会上报到南京政府那里,可是他们炸桥炸堤的精神这里的人们已经领会到了。

桥炸了可以再修,堤毁了可以再垒,塔炸了可以再建。

爆竹声依然不断,天还是被“雾”包围着,弥漫着烟花的气味。

雁阵塔“开光”那天,天虽然很晴朗,但还是看不到天的颜色。烟花弥漫着的天空下,白色的雁阵塔与天成一色了。红色的布幔被拉起的那刻,一个穿着红色衣衫的青年攀爬着“天梯”,那天梯,与塔同高,与天可语。

我想,那红衣青年攀到天梯的顶层与天悄声低语去了吧。

而我那时还想,红衣青年到了天梯的顶端,轻手一挥,眼下瞬间开朗了。

然而,或许我错了,我们看不到红衣青年,烟花般“雾”让我们看不到天梯顶端的青年。我想,那青年也是看不到我们吧,或许,他连眼下山边的归舟也望不到,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何老头还想再登雁阵塔去震憾自己的心灵。

我说,过一段时间吧,等烟花散去还了天空的本色,那时,我陪你一起去。

何老头也学起我来,说:不陪你去看烟花,只愿陪去赏归舟。

拨开烟花,归舟才是我们想要的。

一千年,或许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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