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红艳艳

想念的三婶，真的——真的是你吗？又站在家乡山坡上红艳欲滴的杜鹃花丛里，向梦中的我微微笑着。望着花海中你熟悉而亲切的笑容，刹那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记得你生前最喜欢杜鹃花了，每到寒冬腊月你就会冒着风雪去山坡上，采回枝头刚刚冒出小米粒般花苞的杜鹃花枝来，将它们插在罐头瓶中精心呵护，春节到时，它们会开出芬芳美丽的花。你说你喜欢这些小花冰天雪地中的那份执着与坚强。

而在我的眼中，你又何尝不是盛开的杜鹃花啊！

那年，连考了两年中专无果最终因经济原因辍学的你，从山东老家来到这个塞外的小山村帮姐姐看孩子。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初见你时的俊模样：你有一双如秋水般纯净明亮的大眼睛；红苹果般的圆脸上一笑起来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垂在腰际。文静的你除了看孩子，干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外，还帮着村里的人写家信，那时你的学问是小村里最高的，无论是谁，你总是有求必应。

很快，优秀的你成了众多小伙子追求的目标，大家都以能娶到你为荣，而最终你嫁给了一个长得如白杨般挺拔魁梧，既会种庄稼，又做得一手漂亮木匠活的年轻人——小军叔，就这样你与我成了仅隔一道篱笆墙的邻居。

婚后的你简直超乎大家的想象——无论是地里的农活，还是家务琐事，你都做得有模有样。你不爱打扮自己，却喜欢收拾家务，家中常常是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你不嫌脏不怕累，家中不光养了小鸡小鸭，还喂了老母猪。村里的老人们直夸你，“这么勤快的媳妇，怎么看都不像是上了好多年学的人啊！”而当你接连生下两个男孩后，就更如一只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你常说，你要多挣钱，将来送孩子们到山外读书。

塞北的冬季寒冷而漫长，很多人都在玩麻将中消磨时光，可你却找了份为参场编织草帘子的活计。草帘是人参过冬的保温被，是用芦苇和蒿子编织的，所以寒假里我常见你拉着爬犁去野外割芦苇和蒿草。白雪皑皑的原野上，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我躲在家中不敢出门，而你却在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跋涉。心疼你的丈夫常劝你：“孩子还小，不用这么辛苦！”可你总是笑笑说：“不辛苦，我年轻着哩！”因你的操持，你们家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在小村里首屈一指。

还记得我参加高考后，成绩不理想，在焦急等待录取通知的漫漫暑假，我情绪低落不愿出门，怕落榜，对不起养我长大又供我上学的姑父姑母。你看在眼里，主动来找我，说带我去山林里采蘑菇，可以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为家里出份力。

我们吃过早饭就出发了。初秋的山林，清晨露水很重，进山后一会儿衣服就被打湿，沾在身上很难受，可你却似乎感觉不到。你好像熟知蘑菇的生长地图一样，哪里生长多，哪里容易采，都心中有数。中午时，我们吃着带来的馒头和咸菜，喝点山中的泉水，休息一会儿。很少干活的我累得坐在铺满松针和落叶的草地上，不想起来。你说，“采蘑菇就这一个季节，错过了，就要等明年，坚持下去，你就不累了。”

当夕阳渐渐落山了，林子里暗了下来，归巢的鸟儿都在树枝上扑楞着翅膀时，你还舍不得回家，你说：“每天多采一点儿，就比别人多收入一些。我相信，努力就会有收获！”你的吃苦耐劳让我很是叹服。我没有想到，你的日子在村中已是屈指可数了，你们是第一家买彩电、买水稻收割机的，可还要这么努力……接下来，我天天跟着你钻进大山。

在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满载而归的我，惊喜地收到了师专的录取通知，我高兴得流下眼泪。闻讯而来的你，接过我的通知书，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脸上也笑开了花。

师专毕业，我参加工作远离故乡，常听姑姑说起你的近况：你把两个孩子都送到山外读书了，他们也都如你所愿考上了大学。而最后一次得知你的消息，竟是你在山路上出了车祸，被运木材的卡车撞倒了，再也没有醒来……依你生前心愿，三叔把你安放在杜鹃花开满的山坡上，你也变成了红艳艳的杜鹃。

睡梦中，微风轻拂，红如云霞的花瓣，飘满了山谷。虽然我不知道哪一朵落花是你，但我却能感觉到每一片花瓣都是你在向我微笑着说——“我相信，努力就会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