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冻疮和解

作者: 梧桐花语梦 2017年04月16日情感散文

从小到大,一直不喜欢冬天,因为怕冷,怕长冻疮,特怕。

记忆中的冬天总是冷得脚手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冻疮,冻疮,可恶的冻疮,跟我亲密相处了近二十年。尽管,每年一入冬,母亲总是夜夜熬红辣水让我洗脚,说促进血液循环,预防冻疮,但还是无一年幸免。

十根手指像小红萝卜,手背像包子馍馍,脚趾、脚后跟、手指、手背到处溃烂化脓。每天睡前脱袜子犹如接受一场“酷刑”,得先手指头蘸了热水,一点点滴到伤口边上,让它慢慢浸润,然后尖着手指把伤口处袜子轻轻往上提,无数次反复尝试,才不至于撕掉一层皮。尽管小心翼翼,还是常受疼痛之苦。化脓的伤口常伴着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足尖、足底向全身漫延。咬紧牙关,死死攥住身旁的父亲,想减轻痛苦,似乎都无济于事。我的哭声常常牵动母亲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母女泪眼相对,感觉世界一片灰暗,更觉寒冷的冬天就是一个恶魔,欲除之而后快。

“十年寒窗”,上学的冬天多寒霜冷雨,路总那么漫长滑溜,衣衫总那么陈旧单薄。唯有老师的赞许,学习成绩的辉煌让瑟缩躯体包裹着的内心总保持着温暖,并萌生出梦想的种子,让自己暂时忽略了表皮的冷。对抗冻疮,成了全家人冬季的一件大事。运用了无数土方,经过各种实践,发现猪蹄壳儿烧成灰对刚破皮的冻疮伤口有很好的疗效。每年杀猪时节,父母便在村子里挨家挨户讨要。冬日的灶火里、烘笼里就时常冒出烧猪蹄壳儿的烟味,久而久之,觉得那气味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待到春暖花开,冻疮干疤痊愈,倒生出一丝丝对那种香味的怀念。有时与哥哥打闹,弄坏了他的东西或惹他生气了,他装着打我几下,然后迅速跑开以逃避父母的责骂,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一遍遍对我高喊:“猪蹄壳儿!猪蹄壳儿!”父亲厉声呵斥说等晚上回来再好好收拾他,但夜晚如豆的灯火下一家人吃着简单热气腾腾的饭菜,兄妹俩一起学习,母亲按时烧好洗脚水,父亲检查我们的作业,然后香甜地睡去。就算是在梦中,也多是温暖与和谐,早忘记了父亲对哥哥的斥责。

熬过最艰苦的年月,哥哥师范毕业参加工作,我进师范学校学习。御寒的衣物增加,再加上很多课外实践活动课,冬天虽然冻疮依然降临,但还不至于破皮流脓。我的冻疮却依然是全家人的“重要研究课题”,猪蹄壳儿、辣椒梗是常备之物。放寒假,我也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不洗衣,不沾冷水,烘笼不离手。天底下,只有父母和亲人的爱不求回报,无怨无悔,一生追随。

青春岁月,梦想无限,感觉未来的世界都属于自己。师范毕业后,来到远离家乡的学校工作,才体会到现实的残酷。冬天,冻疮依然伴随,但终是有养活自己的能力,织毛衣、买太空服、置棉鞋,蜂窝煤灶上时时煨着热水,课间课后与学生一起煅炼,冻疮渐渐偃旗息鼓。但寒假回去,家人看到我手脚上那些冻疮,虽然并没“=成气候”,但依旧万般疼惜。我又成了“吃饭打湿口,洗脸打湿手”的大小姐,享受着亲人的细心呵护。

刚结婚那会,两个人的世界,成天柔情蜜意,除了工作,眼里只有彼此。长冻疮的我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他的照顾。做饭、洗碗、洗衣,就连女儿降生以后,一家三口回老家过年,嫂子也包揽了一大家人衣服的洗涤,我的冻疮多被扼杀在萌芽状态。没有冻疮困扰的冬天温情脉脉,母亲的问候里少了焦虑,多了开心。

工作地点变动,与夫暂时分开,幼小的女儿一大堆尿裤需及时清洗。母亲呵护女儿的本能打破了常规,忘记了多年冻疮的困扰,学习洗衣做饭。虽然,刚洗完冷水的手也时常红肿,但冻疮似乎被我的行为感化而望而却步。

后来生活条件改善,御寒衣服轻薄、时尚而暖和,食物丰富有营养,天然气、热水器的普及让冬天随时有热水可用,冻疮不再现身。“接连长几年冻疮,就一直要长”是农村老家的一个说法,我们都认为是正确的,现在成了悖论。每当母亲问及冻疮情形,总不忘调侃,“穷生虱子,懒生疮。你一直长冻疮,原来是太懒了!现在一勤快就不长冻疮了哇!”母亲说这话时,眼里充满了慈爱。

闲暇时思忖,也暗自发笑。只要有爱,有勤奋,有客观条件的趋好,世间的一切困扰又算什么呢?我曾经以为这辈子要与冻疮为敌,如今不也与之和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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