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

作者: 马君成 2015年03月16日散文随笔

这两年,常有被原单位抛弃和声讨,偷偷摸摸做现单位情人的感觉。日子在焦虑、应对、奔走、隐忧、担当中流逝。虽然还未到剑拔弩张的地步,但自觉平衡系统临界全线崩溃,精神状态呈惊弓之鸟。

际遇逼迫,虽然看起来前方还有希望,但并不明朗,心里不踏实。况新鲜感和热情过后,也有冷若冰霜的面孔。“你很有才。看了你写的不少东西。但这是学校,不是文联。毕竟应该把主业抓好。相对而言,在调整、适应、提高方面,你的成长还是显得缓慢。”这种客气的话已表明了态度,言外之意已是掷地有声,留恋也无益。长安虽好,不是久留之地。调动无望,必须做出决断。我本果断人,在这件事上却犹豫已久,实在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

回头路充满坎坷。跌入深渊,在年近不惑之际,又走低谷。工作17年来,第一次到了一个只有6名员工的单位。全校只有79名学生。到这里的路先得翻山越岭,到达山顶,再弯弯绕绕,盘旋而下,到达最低处。学校坐北朝南,在大山脚下,山涧沟畔,四周为农家包围。放眼望去,初春的原野上,土地松软,农人忙着拉运家肥。有些地里,已布满了标记一样的粪堆。有人悠闲地放牧着洁白的羊群。

一群羊好放,一只羊难放。

我到这里,像一只失群的羊。第一天抵达,心情灰暗,行李铺盖卷未来得及取下车来,就投入工作。拿起书本进课堂。一节课刚下,校门口来了一辆黑色豪车。陪同检查。官话站着说,自然冠冕堂皇。矛头尖锐,疾颜厉色。倒了茶也不喝。绝尘而去。随后,部门领导接踵而来,满面不悦,批评自然不再客气。下马威来得真快。道,常规工作就是要把卫生做好。其他事可容商议,卫生状况不乐观,绝不能容忍。又说要追究责任,罚款云云。

低处的灰尘要扫净,真不像官话说的那么容易。要一手拿着抹布扫帚,一手拿着课本工作。风一刮,尘埃到处都是。对负责人说,既然坐到一起,就要同舟共济。一天之内挨双批,谁也不愿意。开会,详细分工。

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学生又小又少,连扫帚都拿不动。亲自挥动扫帚,扫得尘土飞扬,把自己隐身其中,满面灰尘谁识我。从鸟鸣扫到九点半。院子真干净,坑坑洼洼处都显出瓷实的光泽。这会儿能应对检查,但不一会儿,风一刮,头顶人家正在场外铡草,满院子又飘落玉米叶子。课间学生在院子里一奔跑,又像没扫过一样。

这小小的学校,竟包含了学前班至四年级五个学段,实在是袖珍班。我任课的三年级只有12名学生,男生5名,女生7名。忽闪着睫毛打量我。孩子们倒是很听话,很纯朴,远没有城里孩子的油滑懒,只是基础太薄弱。我的职责是教他们语文、思品、科学、美术,担任班主任,写4本教案,管理科学实验室、仪器室,只恨分身乏术。

午餐是胡萝卜、白菜混煮的菜。有一股怪味,少许吃了几口,其他人都围炉烤馍馍吃,他们不吃灶上的菜。到灶上一看,调料像蒿子粉末,清油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下午放学,忍饥一天的5位同事开车回家了。我回不去。请大师做饭,问她家要了点油。这一顿饭,灶上给了一个洋芋,一根蒜苗,两个青椒,后来又不知何故,收回了洋芋,换成了花菜。我说那就做一碗酸汤面。她说,说句话你别多心。你原来在哪里教书,到了这个地方选择得不好。对她说办公室、宿舍都没有灯。她说附近有一家小买部。我去买了3只灯泡,请人接好,晚上闪了2只。无法入眠。灯一直亮着。喉咙干痛,有感冒的迹象。炭用完了,炉火渐渐熄了。房子里冷起来了。听歌,写教案,直到天明,开大门,打扫办公室和宿舍卫生。

这是一个自助时代。落魄至此,几无人问津。希望近似安慰。离开前,与朋友聚。朋友说,某中学缺语文老师,领导说若有合适的,可以不借调,直接落实政策调过来。我问可否推荐一下我。朋友口头答应。我以为这也是令人高兴的事,但自知还有一些条件。我没有高级中学资格证,没上过高中讲台,第一关可能就过不了。

不断有家长来访,谈起话来,有的家庭竟可以生出一个小班的孩子,上户口难,上学难。人也被生活折磨得脾气暴躁。孩子不够年龄,一定要上学,三句好话过后都是大吵大闹。有一名学生打报告,说家长在学校头顶喊他,要领他去浪亲戚,老师不信,牵着他的手去证实。回来后,只说郁闷。又见女同事把四年级学生带到办公室,给他费劲地擦鼻涕。

星期五接到通知,要一点半赶往学区参加大会。我以为惊诧,不符常规。在冰冷的会场,一直坐到下午五点。见到昔日一起共事的两所中学战友,现在都处境如我。会上,间或听到他们的名字以被指责的口气数次提到。山高水远,今夕何夕,青草离离,云深不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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