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作者: 何紫媚2019年10月10日优美散文

百合素来高雅,洁净,给人纤尘不染、清新脱俗之感。

我的奶奶,最爱百合。

奶奶住在离小山不远的一间平房里。暗红色的砖,黛绿色的瓦,象牙白墙底,像一幅久远的山水画。平时她就爱种种花,养养鸡。

推开两扇古铜色的木门,眼前便闪进两排粉艳艳,青压压的百合花,诗情画意之感便油然而生。奶奶喜在前院种花,这样客人一看到这些花就心情大好,但奶奶只种了百合。

夏天一到,整个前院就清香四溢,粉蝶起舞。殷红的,雪白的交错辉映,如峦似锦,鲜艳夺目。初夏时节,阳光充足,百合长得很快,可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发育速度相媲美。

若细心留意,可看到百合的花杆,笔挺笔挺的,从花盛开直至凋零枯萎。而且又是嫩绿色,更夺人眼球。百合花,无蔓无枝,孑然一身,叶,蕊,瓣泾渭分明,如此利落,如此简单,如此典雅。

特别是盛夏的午后,要是别的什么花,早就晒得萎成一团了,百合却不,依然迎日而立,伸着修长的绿杆顶着灼人的阳光。不单如此,风一来,馥郁浓厚的芬芳随风鼓荡。

百合的花瓣也是长得出奇。翎毛似的五六瓣花聚合在一起,呈现给人无边的紧凑感,像极了绣球上隆起的边边角角。它的瓣尖,要么朝里勾入,要么朝外弯下去,长得如此矛盾。还有,它的花蕊黑中带白,黑黑的长蕊上点缀着米粒大的小白点,煞是别致,透露着小女人的娇羞似的。

奶奶最宝贝这些百合。盛夏的雨水最足,百合能耐住猛烈太阳的折射,却顶不住暴雨的冲刷,常常大雨过后,整朵整朵的花冠,红的,白的,粉的,铺满了一地。奇怪的是,这些花从来都是整朵整朵,从杆上折落,而绝不七零八落,支离破碎。我不禁打了个激灵:百合竟如此有灵性有骨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素净,高雅,灵气逼人,傲然独立,这就是百合的全部。我又想起了奶奶,她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像酷夏的百合。平时不管在家或出门,她头发梳得直溜溜的,还抹上带着清香的头油,衣服捋得平整顺滑,即使青春不再,即使粗衣麻布,即使年代动荡飘摇。她的鞋面更是光亮得像清晨刚落下的露珠那样亮,哪怕是粗葛布缝制的。奶奶,总是那么光彩照人,源于百合一样的性格。

她,真像风中盛放的百合。

夏夜的雨来得猛去得也快,记得没给两旁的百合搭上遮天棚的时候,奶奶常要搬进搬出,有了遮天棚,天晴时收了它,大雨将至时再拉出来挡雨。这些遮天棚不是布的,不是木的,更不是铁的,而是奶奶用晒干的香草一寸一寸编织,一针一线缝补好的。有一次,夜里下起了急雨,她风湿关节炎又犯了,疼得站不起来,只能干听着大雨猛敲窗。

一大早,她爬起来就去看那些花,不少都折了枝,病怏怏的,花冠散落一地。她低头长叹一声,嘴里念叨着什么,便拿来簸箕去捡凋残了的百合。

听她讲她的故事,总是百般滋味。年轻时,她也是村里的一朵花,红扑扑的脸蛋,高挑的身材,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她还常常在夏日的午后,摘一朵开得正艳的百合,簪在盘起的辫子上。那时村里的老财主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她,她硬是不肯嫁,上演了一场逃婚记。这样,她就来到这块土地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生涯,平静地生活了几年。一个夏天,她遇到了年长她六岁的祖父,一个极善良淳厚的人,见她喜欢百合,竟悄悄辟了一块地去种。没想来年,在祖父的精心料理下,那片山坡竟成了翠绿的帷幕,雪茫茫的大地,胭脂的海洋。祖父带她去看,她竟久久不能自已。

后来,孩子多了,生计越来越难维持,是这片百合坡,助他们渡过难关。奶奶把那片百合卖给了外地的承包商,当时还伤心得食不知味。

还好,现在她又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园地,老来无事,便与百合相伴。我推开咯吱咯吱的木门,看到她正弯着腰把着勺子舀水,水顺着笔直的花杆流下。奶奶,像百合一样活着,有着百合一样的人生,更像是百合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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