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潞州

作者: 王芳2019年10月11日抒情散文

谁说秋雨无痕,氤氲出一个烟雨潞州。

许是我前世的泪滴未曾落尽,隐忍成了今时的细雨纷飞,那么轻,那么淡,那么地哀愁与缠绵,翻手为云,覆手又成雨,天地间,在这样将雨未雨、似断又连的起承转合中,化身出如雾般的轻烟。天青色等烟雨,未曾想,上天差遣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迎接我倾慕的人。

如果要有个时间,我把它设定在唐朝,只有那盛唐的繁华气象才能匹配得上从京畿而来的人。从京城出发,要穿越过唐宋元明几个朝代,才可以抵达潞州,潞州的唐诗宋词元曲都苏醒了,相互谦让着,最后凝炼成一幅烟雨古画来拥抱他们。

烟雨中的潞州真是暗啊,暗暗的飞檐挑角,暗暗的亭台楼阁,暗暗的街巷,暗暗的南来北往的行人,这幅古画已经发黄变旧,在车辆的沙沙行驶中,泛着淡淡的潮气。

也合该是唐朝啊。唐武德年间,才有了潞州的称谓,从此后,李隆基在潞州用别驾的身份,招兵买马,网罗贤才,以潞州的烟雨为掩护,走向了开元盛世。那时的潞州辉煌一时啊,看花楼、德风亭、圣瑞阁、飞龙宫,无不以一个建筑的雕梁画栋书画出潞州的千里繁华。可惜啊,这无声的烟雨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细细的、润润的,就滴穿了千年的时光,属于李隆基的王业之基,只能退缩于线装书上,用一些方块字忠实地记录下千年的烟雨。

生生世世,这烟雨笼罩着潞州的尘缘,做着朝代更迭的见证,也做着兵火烽燹的目击者,转瞬一切都是红颜枯骨。

烟雨中,这“与天为党”古称上党的土地,年年月月与战争相伴,唐朝衰亡了,前秦、后秦、前燕、后燕、前赵、后赵兴衰更替如云烟,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某家,宋朝兴起了,金国打过来了,蒙古的铁蹄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明朝又兴起了,多少年多少代,潞州的人们只能在烟雨中守着自己的几分薄田,冷眼观望着战争的硝烟,鲜卑?匈奴?赤狄?白狄?羯族?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谁的后代,诸多苦都隐没于时光的背后,被动地等待着一次次雨过天晴洗清秋的到来。

烟雨中,千百年零落乃至残破的古关古隘都不说话,寂寂的冷兵器之微茫中,守护了潞州的土地,却也锁住了胸怀天下的格局。

于这红尘之外、潞州之外、烟雨之外,局外人的惋惜如同这细细的雨丝。从雨到晴,需要一座桥吧,连起细雨润万物之后的五谷丰登,连起战争之后的满目疮痍,连起山河之外的渔樵耕读,连起官员们的豪奢糜烂,连起豪强们的鱼肉乡邻,也连起了每朝每代人们的心,有时候,真恨不得这是座断桥,再无故事可写。

可上党门从古至今依旧巍峨,“风驰”“云动”于烟雨苍茫中都未曾变色,唐玄宗走过、宋徽宗也走过的龙兴之门,却不得不允许一个布衣与他们平起平坐,这一介布衣,原本是一个粮库小吏,只因不满官府压榨民不聊生便揭竿起义了,自古农民起义哪一个得了善终?陈卿兵败押送京城赴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烟雨笼罩,山川垂泪为之送行,陈卿用973刀凌迟处死的英魂换来了潞州之名的彻底埋葬(从此潞州改称潞安府)。618年到1522年,潞州有过九百多年的风雨飘摇。

我们是岁月的拾荒人,过往的时光都死了,如今我能给倾慕之人讲出的只是时光的碎片残骸,一片片拼凑,也只能是良辰美景奈何天啊。

站在翠云山上,面对着唐朝的舍利塔,面对着唐朝的燃灯塔,那些金戈铁马、那些江湖纷争都渐渐远去。一座有着六道轮回暗喻的舍利塔,一个有着寂寂不灭长明灯的燃灯塔,一座浓淡相间的青山,一座烟雨中的寺庙,一个灰暗天空映衬下的挑檐,一个硕大的古朴斗拱,一个已与古庙浑然一体的张宇飞,一垄古意,一缕闲,一腔悲悯,一丝怨,一股檀香,一味欢,一阵阵禅意如烟雨纷至沓来,自在无碍地进入心间。

这一刻,我,友,倾慕之人,我们都是闲人,就着檐角的滴水,一起倾听的都是别人的故事,用漫卷的诗书换来了岁月的苍颜,纵使山水迢迢,也在这禅意中,省略了离合悲欢。

我们从唐朝而来,又要从明朝离开。

挥别这一帘风月,这一间寺庙,该有半死桐的琴声响起,配以细雨打湿的流光,那是人生能得几回聚的哀叹,那是对于这个“面日下之长安,指云间之吴会”的土地打心底里的疼,轻轻淡淡,幽幽远远。

用这样的烟雨迎接他们,又用这样的烟雨送别他们,从潞州到京畿有航线,飞机腾空而起,天空那浅淡的弧线,画出了一座桥的距离,是山野到庙堂的距离,是江湖到朝堂的距离,也是灵魂左岸到右岸的距离,从此端到彼端,怕是得穷尽一生。

烟雨纷繁,有谁会许我一世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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