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越来越小

母亲病了，眩晕，一直呕吐。我们几个子女把母亲紧急送往医院。

一路上，姐夫背着母亲健步如飞。一辈子不愿意麻烦儿女的母亲，听话地趴在姐夫的背上。看着母亲满头的白发和瘦弱的身躯，我的眼泪一次次涌出来。

此时，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母亲怎么变得越来越小？

记忆里，年轻时的母亲是村里最美的女人，身材挺直，梳着黑黑的麻花辫，长长的。母亲不仅人美，还有文化，是一名民办教师，而且还在生产队做过会计工作。无论做什么，母亲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深得大家好评。

儿时，家里并不宽裕，但母亲却总能给我们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我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玉米面饼子。每天清晨，我都是在饼子的香气中醒来。母亲贴的饼子酸中带甜，宣软可口，吃起来特有味道。每次贴饼子，母亲还在锅底做些黄豆汤，揭开锅盖那一瞬间，屋子里的空气都是香喷喷的。那饼子正好浸润了菜汤的味道，让人垂涎三尺。

那时候，小朋友们有很多家庭富裕一些的，常带饼干去学校吃。我看到后，心里好羡慕。母亲知道我的心思后，虽然没有钱给我买饼干，但却有别样的办法。她把玉米面饼子用菜刀切成一个个均匀的长方形，然后在大锅里放些油，快速翻炒，出锅后，油黄油黄的，和饼干一模一样。这种“自制饼干”，酥酥脆脆的，好吃极了！这是我儿时最难忘的美味！

有时候家里没有菜吃，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母亲把腌的萝卜切成细细的丝，用水洗掉咸味，再加点粉丝炒，那味道也是美极了。有时，母亲还要做盐水黄豆，就是把黄豆干炒，熟了后用盐水泡上，再撒点葱花在上面，吃起来也是别有滋味。

在贫寒的岁月里，母亲就是这样用勤劳的双手赐予了我们温馨的生活。

今天，母亲静静地躺在床上，软软的，小小的，像孩子一样睡着了。我就陪伴在她的身边，一会儿握握她的手，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揽揽她的肩。手到处，都是瘦骨嶙峋的触感，如同山峰一样棱角分明。

我把母亲拥入怀中，感觉母亲越来越小。这情景，像极了当年。此时，就像曾经幼小的我，被母亲搂在怀里。

那时的母亲多么坚韧，生活的苦她从来不埋怨半分，她用爱温暖了每一个日子、每一个家人，赡养老人，抚育孩子，用自己的智慧和执着撑起一个家，没有什么能把她击垮，能让她低头。我知道，这里面只有一个字：爱！

这次是母亲第一次生病。她操劳了一生，总觉得自己给子女添了麻烦，每天都是自责不已。住院期间，母亲总是小心翼翼，每天都怕我多花钱，怕我着急上火，怕我耽误工作。而且，母亲坚持着要回家养病，这让我阵阵心疼。曾经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真的老了。步履不再矫健，身躯不再挺拔，声音不再清脆……

执拗不过，送母亲回了家。见到父亲，母亲的脸上又泛起笑意。来不及休息，就又在屋里屋外忙碌起来。她熟练地换上围裙，开始给我准备可口的饭菜。虽然身体有病，但母亲的精神好像好多了。我突然间醒悟，原来，家才是母亲最大的舞台，最爱的场所。

简简单单的饭菜，纯纯粹粹的真情！这一粥一菜皆是母亲用温情和爱意慢慢熬煮而成的，并用一生的时光等我回家。我晓得，最珍贵的等待，就是餐桌上另一副碗筷的归属！

母亲越来越小，而爱，却越来越厚，越来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