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乡下物事

作者: 丁贤玉2019年10月21日散文欣赏

上半年,爱人和几个同好相约,作了一次时尚的乡村游,回来的时候,兴奋还停留在她的脸上,她说,今天干农活了,是帮一个婶子打油菜籽。这活儿我熟悉,我猜她一定是用脚踩或用手揉的吧,但她说不是,是用一个大拍子拍的———是的,她说“大拍子”———她用手比划着说,往上一举,往下一拍,油菜籽就拍出来了。她说,这东西要用巧劲,如果再多干一会,我就能掌握住诀窍了,成为一个干农活的高手。这一说,我就知道了,她说的“大拍子”其实叫做“梿枷”。

在我们这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农耕民族,梿枷是古老的农具之一。据文字记载,远在春秋时期,齐国人就开始使用这种农具打麦子了,只是那时不叫梿枷,而称“拂”;至于定义为“梿枷”大约在唐代,见于唐人颜师古《注汉书》:“拂音佛,以击治禾,今谓之梿枷”。

梿枷利农事,脱粒最好,可以打麦子,打油菜籽,打黄豆,等等。几十年前,梿枷不仅生产队集体有,农户家里也有,都是自己制作的,以竹或木,主件是手杆和枷拍,以轴相连,用时以巧制动,一抡一压,平行落下,拍打在谷物上。记得最壮观的莫过于集体打麦子,某个晴日的午后,麦子晒干了,铺在空场子上,黄灿灿一大片。一群男女间隔一定的距离,排成两排,相对而立,人手一把梿枷,号令一起,梿枷抡起,枷拍转动,齐整整的落下去;两排的动作是错开的,一排打下去,另一排就抡起来,此起彼伏,配合默契;同时,两排人的步伐一进一退,一挪一移,也是整齐划一,毫不紊乱。一时间,几十把甚至上百把梿枷在空旷的晒场上下翻飞起,错落有声,节奏分明,既像一场观壮的劲舞,更像是一幅古老而鲜活的图腾。

现在,常常在老宅里看到一些弃用的农具,比如犁、耙、耘筢、水车、风扇、镰刀什么的,但我似乎从没看到过梿枷,原以为不怎么用,我家的梿枷一定早就消失了,却为料,就在前两天,我又再次看到了它。那天是双休,我回家看母亲,走在屋后,老远就听到门前传来一阵阵似曾相熟的声音———啪,啪,啪……我很奇怪,不由得加快步伐,转过墙角一看,果然,正是打梿枷的声音。门前空地上铺着一些黄豆荚,我的母亲,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正手把梿枷,举起来,压下去,举起来,压下去,一下又一下,对着豆荚不停地扑打着。看动作,仍是那么娴熟,那么连贯而舒展,这情景,突地,让我心里一热,似乎又看到了几十年前的母亲。

那天中午,母亲不但炒了一碗刚打下的黄豆给我下饭,临走时,还把剩下的黄豆都装了,硬要我带回城里吃。接过这不多的黄豆,我无法掂量它的份量,更无法以当下的市价估量它的价值,这是我年老体弱的母亲亲手种的,挖地,平整,下种,浇水,施肥,采摘,翻晒,直到用梿枷一下一下打出来。

再看那梿枷,依旧靠在墙角里,容颜已老,默默的,融入自己的岁月里。 

欢迎投稿,注册登录 [已登录? 马上投稿]

阅读评论你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支持!

相关文章

必读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