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秘密

作者: 李汉武2019年11月05日精美散文

对在大山脚下长大的我来说,始终认为大山隐藏着秘密。

大地每天承载着大山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只蜗牛在缓缓爬行,大地不知驮着它要走多远,要到哪里去?山后的太阳也许只能测出大山每日的行程,可是不知道它的归宿,也许能够体会出它的重量,却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们也只知道大地对大山的付出,只能慨叹大地的忍辱负重和沉默寡言!大山是沉默的,好像永远也不和大地交流思想,只有在孤僻时,才发出几声沉闷的哀叹。

山峰是大山的脑袋,脑袋上长着眼睛,它不像人只有两只眼睛,而且安在面部,大山头颅的四周都是眼睛,它能洞察变幻莫测的风云,也能洞悉大千万物的内心。山对树木、野草、野花,哪怕是一朵散发着臭味的小花也很是友好,每接纳一种新的植物时,它都会拿出十二分的热情,甚至献出它最美的肌肤作为它们扎根的厚礼。山对野兔、野猪、野鸡,即使是一只不起眼的小虫子也很和善,每当这些调皮的家伙在它身上折腾时,它都忍受着疼痛,敞开自己的胸怀,任凭动物们拉屎拉尿,打洞做巢,跑来跑去,它从不嫌弃。野鸡的吵闹,野猪的嚎叫,即使悲哀的猿猴的哭声,它都能侧耳倾听,且作为最美的音乐来欣赏。老鹰、大雕,把窠巢都安在它的胡须上了,在人类看来有些过分,可大山依旧笑呵呵的接纳,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而人类即使拔掉了山上的一棵草,或者打死了一只野兔,大山就生气了,那牛一般的脾气就发起来了。它吐出的气可厉害了!飞沙走石,尘埃遮天,咆哮起来不亚于猛虎雄狮,这是怎样的一种偏见?它不说,人类也不解。因此,居住在山脚下的人们,说它不亲和,不温驯。弄得人心惶惶,行动翼翼。哪家的大人要是上山去砍柴,砍树,它就会无情的把那人摔进沟壑,不死即残;哪家的孩子要是不听劝上山套兔子、打野鸡,它就一掌把他推下坡,让他滚到山脚下。因此人们对它不咋喜欢,说山神爷爷的脾气很怪。可是人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只把责任推卸给了大山。

寒冷的冬天来了,这里的太阳出来的很迟,气温也很低。太阳出来的时间往往要比平川迟二到三小时,气温要比平川低二到三度,可别小瞧这二三度,比刀子刮骨还厉害。人们的怨气就撒在大山身上,埋怨大山破坏了他们的生活。岂不知大山此时是躺着的,它怕用高大的身子把仅有的一点儿阳光挡住,它还是关照人间的。可是人类还是抱着对与山共生存的不理解,冤恨它。其实,我们本着和谐自然的原则,对大山的行为是可以解释的。试想,没有了眼前的大山,这里很可能就是一片水海,或者汪洋。更难见到葱绿的树木、茂密的小草、灿烂的鲜花以及飞禽走兽,当然也就没有了祖辈到现在的繁衍生息。山的性格是坚定沉稳的,它知道它存在的必要,也知道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大山有大山的尊严,这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它以一种特有的姿态爱护着自己的面子,以一种固有的形式坚守着自己脚下的土地。既像一个扞卫者,又像一个守望者。当早春刚迈开脚步的时候,它依然处在沉睡的状态,只是偶尔打个呵欠,呼啸一阵子风,把身上积蓄了一冬的晦气抖落,然后伸伸胳膊腿脚,舒舒胫骨脉络,慢慢坐起来。它是坐着的,暂时还不站起来,它可能感觉自己个头太大,怕把初升的阳光挡住,怕那些潜伏在自己身体里的毛毛草沐浴不到阳光的温暖,它在努力发挥着自己的潜能,把所有的能量供给了身上的所有,让它们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到了夏天,它才挺直了身子,树木是它的须发,花草是它的毫毛,动物的活泼是它的心跳。它的声音在空谷回响,溪水潺潺,鸟声啾啾。可一旦遇到滂沱大雨,它的尊严好像受到了侵犯,它暴怒了,它的血液澎湃了,汹涌的洪水在沟谷里喧嚣,那气吞山河的阵势无法阻挡,那是一种怎样的惊心动魄?洪峰里裹着牛羊,夹杂着人类的斧钺,还有个别人的尸体。这是一种对人类很不友善的发怒,难怪乎人类对它的一反常态抱有怀疑态度。可是到了秋天,它又变得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张开手臂,坦露胸怀,容纳了所有的残花败叶,收敛了所有枯萎的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酝酿。此时,你会注意到它虽然有些苍老,可依然容光焕发,精神矍铄。

大山在我的记忆里,它的那个秘密一直让人捉摸不透。我们一伙小屁孩拿着铁锨、铁镐曾在它的身上挖药材,蒲公英、甘草、远志、苍术、芍药等,当我们挖开大山那厚实的皮肤之后,仿佛看见了一个跳动的心脏,看见了深不可测的冥冥世界里有一种激情在涌动,那些蜘蛛网般的根系还淌着血。此时,一股股新鲜的味道就窜入鼻孔,那不仅仅是一种或者多种药材的香味,还夹杂着大山体肤的气味。幻觉中还能听到一种似无似有的声音,像燕子的呢喃,像松鼠的呼呼,凭着孩子们的判断,那声音有些刺耳,有着诸多的不愉快,甚至还有些愤恨。还记得我们爬上了一棵树,折断了树枝,树枝疼痛地哎呀了一声;我们还不住手,又折断了花茎,茎杆流出了眼泪。此时,我们其中的一个从树上掉了下来,另一个用镰刀砍伤了小腿。可是人们依然不知道是大山对他们的惩罚,只是责怪自己孩子的不小心。

后来,人们才知道,别看这沉稳的大山不说话,却是不好惹的,有时候还倔得很。就像我母亲描述我父亲一样,别看平时沉默寡言,可一旦倔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的父亲也确实如我母亲所说的那样。他在队里赶马车,他照顾着三匹骡子。有一年,一匹骡子扭伤了腿,站不起来了,队里决定杀了它,父亲摇摇头,不说话,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阻止了屠夫手里的刀。后来父亲找来了医生终于把那骡子的腿治好了。有一年的春天,我母亲病了,病得很重,眼看就活不了几天了。医生拿来了一只针,说一针下去或死或活就决定了。父亲沉默了好大一阵子,闷声吐出一个字,扎!医生有些畏缩,他知道这一针下去也许就结束了一个生命,但另一种可能很小。这是生命与死神的较量。父亲忽然站起来,望望窗外的大山,眼里满含着祈求,终于拿定了主意。当母亲从病危中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只说了一句话,是山神救了你!我那是已经9岁,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后来,每逢说起此事时,母亲就说,你爹是咱们家的山。

大山是神奇的,无论你想尽什么办法都破解不了它的秘密,它崛起得很高很高,隐藏得也很深很深。

我爱大山,因为我是大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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