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粒

作者: 安庆2019年11月24日散文随笔

凝望麦粒我常常想起麦粒的远行。

麦粒的远行有时借助的只是一场风、一只鸟儿的喙、一个人的手指或者指缝、或者一个出行者的衣袋。当它藏在旅人的行囊时,它的心跳动着,隔窗遥望,一行行旅途中的树,一座座旅途中的山,一道道旅途中的河,一条条窗外的道路,一窝窝旅途中的土壤让它兴奋。旅人终于掂起行囊,它知道自己生存的地方就要到了,这将是它另一片安身立命的世界。

麦粒儿从来都不孤立,一粒麦粒种下就有了十粒麦粒,二十粒三十粒麦粒儿,二十、三十粒麦粒后就是一片风风光光,浩浩荡荡的小麦大地。我常常想起一粒麦粒或一粒麦粒儿的成长,微醺的南风中我看见麦粒儿走过了它的青涩,开始饱满,一根根尖利的麦芒像一把把利剑护卫着麦粒;我不忍去细看锋芒中的麦粒,不忍心去伤灌满了汁液、正酝酿营养,愈来愈丰满的麦粒儿。在一方大地,我选择在小麦的面前默然无声地站着,我听见风,听见鸟儿掠过小麦大地,我站着,向着一粒粒麦粒,一穗穗麦粒儿行注目礼,向刮过麦季的风行注目礼,向掠过河床又掠过麦田的白云和鸟儿行注目礼,向麦田边的杨树、桐树、榆树行注目礼,向穿过麦田的线路、流入麦田的河水行注目礼……麦田,其实它吸纳了更多的元素、更多的营养、更多的情感、更多的期望。在麦芒全黄的季节,麦粒儿看见了旅人又回到了小麦大地,回到了麦粒的出发地和生命地。大地永远是一粒麦粒、一千粒麦粒、一万粒麦粒、一万万、一亿亿个麦粒儿的故乡;然后麦粒儿又延续了一万麦粒、一万万麦粒、一亿亿麦粒。不要为了更仔细地观察去触碰一粒麦粒、一穗儿麦粒,这对麦粒儿是一种伤害。即使你多么想仔细观察麦粒,你也无法进入麦粒的内心。

有一天,在火车站,我忽然听见有人叫“麦粒儿”。我停下脚步,在人群里寻找,却原来是一个女孩儿的名字。她扭过头,红扑扑的脸蛋上淌着汗水,身上是一个沉重的行囊。我知道这个“麦粒儿”是去远方,去某座城市打工;那个城市会有“麦粒儿”的笑声,有“麦粒儿”的身影,也有“麦粒儿”对家乡的遥望。我永远记住了这一声喊,记住了某年某月某天在车站看到过一个叫“麦粒儿”的打工的女孩儿,“麦粒儿”或者“麦粒儿们”,我祝福她们在某一个城市过得愉快。

那年夏天,我从家麦收回来,在兜里发现了几粒麦粒,我不知道这几个麦粒怎么跟着我来了我居住的城市。秋后我把它们种在了楼下的一片空地里,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它们聊天,看它们在城市的缝隙里默默地成长。一天早晨,我又去看那一片蒲扇大的麦苗儿,麦苗儿上挂着露水,在晨曦里晶晶亮亮得那么纯净、透明。我和麦苗儿,麦苗儿上的露珠对望着,仿佛又看见了故乡大地上那一片片,一粒粒的麦粒儿,看见了“麦粒儿”们走在远行的路上。那一刻,我孤自地在一小片麦苗前伫立,仿佛置身的是一片麦海,看到了浩荡的麦田,听见了麦田上的歌声,忽然觉得我像流浪在城市的一颗麦粒,和这些长在城市的麦苗一样想念着家乡,想融入家乡的大地。小麦大地给我们的是丰富前行的宽广,我们一年年在小麦大地找到了宽阔、找到了释怀、找到了力量和温暖的慰藉。

麦粒啊,是一千个是一万个是千万个故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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