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

作者: 山樵之光 2015年04月11日散文随笔

又到清明。自从清明节成为国家法定假日,大家不再因上班凑不齐而烦恼了。午饭后,弟弟一家,儿子一家,女儿和从杭州赶来的女婿,加上我们老俩口,一行十人,驾着两辆车,去老家扫墓。

祖父、父母、叔父的墓就在一条名为四啸盘的圩埂上。这里地势颇高,两边与我们的村子隔田畈相望。紧靠圩埂是一条南北向的河流,犹如一条长龙在此静卧栖息。这条河原本是附近村庄进城的重要航道,只是近年公路进村,交通便捷,才失去了通航的作用,但仍然在发挥着防洪泄洪的作用。据一位高人说,这里风水很好,因此,沿河一带,也就成了墓地。我家的这块土地,是祖上伟下来的,土改时仍然分给了我家使用。公社化后,这块土地就划给了他姓人家来使用了今成了桑地。我家的这块土地正好坐落在龙的腹部上,颇有稳如泰山之意。祖母是第一位葬在这里的先人,她五十多岁时就因肺气肿而去世。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因此对祖母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九岁时,祖父去世,享年78岁,在当时也算是长寿之人了,祖父一生与算盘打交道,曾在南皋桥一家鱼行里做会计,直到解放才回家赋闲。祖父很喜欢看书。记得我家的阁楼上,有很多书,都是对折单面印的线装书。什么《粉妆楼》、《镜花缘》、《七侠五义》等,有几十部。受祖父影响,我也有从小养成了买书看书的习惯。可惜的是,在那大跃进的年代里,阁楼上的旧书几乎全被祖父当柴火烧光了。待到我懂事后再去找书看时,只找到半部《镜花缘》。

我家太祖父海门公的墓在北孟凤头,与四啸盘遥遥相望,那里长眠着太祖父、太祖母和他们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我祖父的未成家的三弟庆本先生。至于再上几辈的墓在哪儿,已经无法知道了。仅记得村子南边,林家湾的对面,有一座庙,供奉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土地庙已经在“破四旧”时被夷为平地,砖木也成为建造村小学的材料,废墟上已经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桑树。庙里那棵几百年的古柏,也被人砍去,据说此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庙的西边是一片荒草野坟。其中有一座高大的坟墓,是用三合土夯实而成的,颇有大户人家的派头。那里荆棘丛生,阴森可怕,少有人去。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政府号召深埋坟墓,生产队在寻找墓的主人家时,才从村里的老人口中打听到这座坟是陈家祖坟。因此深埋的任务就自然落到还在乡下务农的陈家人身上。当时,我正在公社当民办教师,可以说是“皇命所在,义不容辞”。历来听上级话的父亲,受城里陈家几位长辈的委托,乘回家休假,就请陈氏在乡下的亲戚朋友帮忙。我们先在坟头焚香、烧纸钱,叩头跪拜,祈求先人原谅:这是大势所趋,实出于无奈。开挖时,村上的人都来观看。这是一个四穴墓,由于没有碑文记载,不知所葬四位先人为谁。墓穴里积满了水,四副棺木全部浸泡在水中。人们都觉得奇怪,此地地势很高,为何积了那么多水?有位老者说:“风水风水,就是要有水”。看来这里风水确实不错。也许正是水,这四副棺木保存完好。只是年代久远,里面陪葬的东西已经完全腐烂。据帮助移骨的毛生哥(他是陈家的外甥、海门公长子长孙女的儿子)说,陈家过去虽说是大户人家,却没有什么太多的财产。所谓的朝服、凤冠霞帔,都是假的,没有一点真金白银。大家在棺木找遍了,仅找到一些珍珠,但用手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粉末,全部风化了。在女主人墓里找到几个锈迹斑斑的簪,一折就断,似乎就是铁质而已。第二天,城里来了几人,起了疑心,以为乡下的人盗到了什么宝贝。幸亏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否则这场冤枉官司就洗不清了。父亲和叔父小心翼翼将先人遗骨放准备好的陶罐里,就地深埋。就这样,高高的坟墓,变为桑地,要不是放了一块石头,边形迹都没有了。

改革开放后,民间的传统习俗得于逐步恢复。当我们第一次堂而皇之去扫墓时,祖父母的坟已经淤没在草丛中。1988年清明,已在湖州一所中学食堂打工的叔父,托人做了一块水泥碑牌,由我用隶书手写了碑文请人刻上,树在祖父母的坟前。1990年慈母仙逝后,就葬在离祖父母墓不远的地方,在这里陪伴着先辈。自此,我们按照乡下的风俗,每年滤膜明和冬至的前三天或后三天,总要凑出一天时间,前去扫墓,给先人烧点纸钱,寄托哀思。每次去,我的心都是很沉重的,尤其是对母亲的思念,更令我心碎。母亲操劳一世,正当可以享一点清福的时候,病魔却夺走了她的生命。我纵是千万富翁,也无法挽回她的生命。我唯有把对母亲的爱,全部用在对父亲、叔父的孝敬上。2003年1月,已经80多岁的父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的心跳只有三、四十跳。按常规,可以安装心跳起博器。父亲当时也是希望能够安装啊。可是医生说,我父亲身体实在太虚弱,需要保养一段时间再看情况。1月22日早上,父亲精神十分亢奋,坚持要出院回家。我兄弟俩实在无法,在征得医生同意的情况下,配了药,借了氧气瓶等,办了出院手续。于下午1时把父亲接回了家。父亲环顾家中四周,会心地笑了。我妻子正好来看他,父亲还说“下班啦”。2时多,父亲安然入睡,谁知至晚上九时左右,他停止了呼吸,永远离开了我们。

叔父(字三才,名阿高)他一直跟我们过。他也曾结过婚,女方是宜兴人。好的名字我还记得,叫玉英,上过中学。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很多江苏人都嫁到我们村上来。我家的这位婶娘,对我很好,当时我大概已经念到小学四五年级了,她就主动做了我的辅导老师,经常教我做作业。婶娘与我母亲的关系也很好,妯娌之间特别和睦。一般说,我们这边的风俗,弟兄成家后,就要自立门户,请娘舅帮助分家,有的为了分财产还要打得头破血流。所以弟兄不分家,这在当地几乎是没有的。但是好景并不长,终因叔父和婶娘的性格、文化素养差异太大,我们未能把婶 娘留住。就在他们婚后的第三年,1964年秋,婶娘说是要回宜兴娘家一趟。那天,母亲和我步行十几里,把她一直送到汽车站。这位婶娘很有骨气,凡是我家买给她的衣物等东西,一样都不拿。结果还是我母亲打了包,送到汽车站才硬是塞给她带走。这些衣物在今天看来,不值什么钱,就是那件大红的绒线衣,在当时还是我父亲开后门买来的,可以说是一件奢侈品了。自那次分别,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但是,我却常常想起她,我的好婶娘,您还好吗?此后叔父一直未成家。叔父终生滴酒不沾,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这使得他早早得了支气管炎,况且这在陈家是有家族史的。据父亲跟我讲,祖母就是吸烟,得了气管炎,五十多岁就去世了。我姑妈也是死于气管炎,所以父亲早就戒了烟,得于长寿,活到八十多岁。督到了七十多岁,已经发展到睡觉不能躺下的程度。尽管这样,他还是偷偷地吸着。每次我妻、弟媳为他清理床铺、清洗衣物时,总会在枕头下、口袋里发现一点蛛丝马迹。这个时候我们会自然而然地规劝他一番。对我们的善意批评,叔父只是一笑了之,真是“虚心接受,永不改正”。我从来没有给他买过一盒香烟,现在想来,也有点后悔。1997年我家住房条件有所改善,我和妻儿搬到新居去住了,将近60平的老房子让两位老人住,饭还是一起吃,由妻子来做。父亲去世后,我和弟弟想到叔父严重的气管炎,特地从乡下请来叔父的好友,来陪伴顺便照顾他,没料到,就在父亲去世后的两个月,叔父也不辞而去。3月22日,那天,我正好出差在双林镇,接到电话,赶回家中,叔父已经落气,竟未能说上一句,成为终身憾事。那年清明,我们把父亲的叔父两兄弟的骨灰送到乡下墓地上,并排修了二个墓,并在墓前树了大理石碑。一个是父母的合葬墓,一个是叔父的墓。好让他们兄弟俩互相有个依靠,说说话也方便。

又到清明,天气格外的晴朗,公路两边田畈里的油菜花,充满了生机。我们全家站在墓前,点起香烛、焚烧纸钱,小孙子也将自己制作的彩条挂在墓前。轻烟袅袅升起,我的思绪也渐渐远去。我不禁喃喃自语:亲爱的父母亲、叔父,陈家的列祖列宗,请你们的在天之灵放心吧,陈家后继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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