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鬼魂有过约会

作者: 麦浪[文集]2019年12月18日原创散文

相比较上个世纪,当下民间的节日多了起来。那些年,除了春节的饺子,五月的粽子,和八月的月饼,其它的好像仅仅是停留在日历上。这些年,由于生活质量的提高,以及体力劳动的改善,人们休闲多了。饱暖思淫欲,富贵生骄奢,于是乎,国人不管是外来的或是民族沉淀的,如果认为节日能和自己搭上边,在被商家收买了的媒体煽动下,就会过得如痴如醉,好像如果不过这些个节日,就是没有文化素养一样。

除非几个根深蒂固的传统大节,我对节日是淡漠的。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在今年南方缺少台风的烈日下,在一次深度中暑之后,我在鬼府里走了一遭,幂幂之中,忽然感到流火的七月有些神秘,醒后屈指八卦,惊出一身冷汗,因为阴历七月里卧着一个节日--鬼节。

我注意到,当阴历七月七之后,当绵甜的情人们还徘徊在断桥上,云里雾里去品味那昨夜的缠绵时,一个幽灵,已隐随在太阳的光影,悄悄地潜入了你的生活。不管你信与不信,怕与不怕,漠视也好,祈拜也罢,反正这个节日你也得和它有个照面,谁要是有本事回避,谁就是“鬼”!

鬼!是神秘的,是虚无的。但正是因为它的虚无,它就显得很神秘。它无所不在,无所不能,让你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你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它的存在。生活中,它会像雷电,冷不丁地扰动一下你的神经,让你神飞魄散,它会像一缕青烟,让你捉摸不定,思绪错乱。当然,有时它也会找个替身,让你看见就嘚瑟!因为他的存在,缺德的人,自觉会遭到报应;行善的人,会感觉气定神闲。

鬼!很神秘,来无影,去无踪,但又能感觉到与你神灵相通。老衲半百有余,本是一个被彻底洗脑的唯物主义无神论者,但世间太多的不可思议,特别是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不得不使我感觉确实有鬼在作崇。有时我痛恨鬼,痛恨那些大鬼们把文明的中华搅得道德沦丧。有时我也点赞鬼,欣赏一些小鬼把那些腐败的大吏折腾得生不如死。

说实话,我一生没见过鬼,但和鬼多次不期而遇的事却经历不少,今日趁着鬼们忙着过节,就讲讲我插队农村时与鬼躲猫猫的故事。

一,我就是一个鬼。

七十年代后期,我是所在生产大队唯一的插队知青。初来乍到,大队老支书有心把我安排在新落成的大队部起居。那时城乡生活差别很大,但由于已经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面前的艰苦生活尚能忍受。然而,闹心的事却让我叫苦不迭,这就是每到没有月亮的夜晚,风声鹤唳,山野苍茫,面对黑咕隆咚的大院,孑然一身的我就心惊肉跳,说实话,我不怕人,我怕鬼!

日子久了,为排遣月黑风高对神经的折磨,我早早会算好没有月亮的时辰,百般许愿地拉拢那个队部通讯员过来给我做伴。

一个没有月亮的冬晚,我期盼的通讯员久等没来,望着飘忽不定的油灯火苗,孤身处在黑洞洞的大院,心里感到特别忐忑。耐不住了,就走出居室,坐到离队部不远处路边的一个池塘边,望眼欲穿地等着他的出现。

天色渐渐黑透,山野笼罩在一片萧森之中,我油然放眼,无意中猛地看到了不久前埋在路边的一个老者坟茔,黄色的土,舞动的幡,甚是刺眼。顿时觉得毛孔放大,浑身酥麻,后悔真的不该出来。于是,我下意识地把一块大石头放在了身边。

突然 ,僵硬的空气中,远远地传来了那熟悉的脚步声,我一阵欣喜,上下放松,准备起身相迎。当时不知是那通讯员喝多了酒,还是心中也怕鬼,他的脚步声动静很大,同时,一边走一边还“浪里格朗那个浪”高声哼唱。听到他的声音,我精气神立马释然,本想喊他一声,但刹那间天生顽皮的本性又呈现出来。

我选择了一个隐匿处,待他走近池塘沿,猛地将那块大石头狠狠地砸进了水中,“咕咚”一声沉响,突兀地在萧瑟寂静的冬夜里炸声开来。那厮通讯员,突然听到这深不可测的闷响,一句“浪里格…”还没哼完,就立马打住。尔后,四周是一幕恐怖的静。悄然中,我看这厮立在那里没有动静,感到不过瘾,于是,又压低喉音,来了一个悠长的超重男声,“呵呵”!这男声一出,四野又添神秘!说时迟,那时快,通讯员呼地一下转身就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厮一阵马蹄声碎,犹如一股青烟,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说来也怪,经过这场恶作剧,我的恐惧感倒也消失了,于是,自回房间,倒头便睡,一觉天明。

第二天太阳升起,年轻人心宽,睡了一觉,我倒忽略了这件事,直到大队长让我找通讯员通知开会,我才发现这家伙大半晌还不见踪影,于是连忙跑向村庄寻人。到了村口,恰巧遇到他爹,忙问儿在何处?老爹叹了口气:“这娃遭孽呀!昨夜丢魂了,还在床上发高烧哩”!

二、我遇到了真鬼!

对于下放,我是有心理准备的,好好干,给父老乡亲留个好印象,为早日被推荐回城、参军、上大学打基础。本来老支书体谅我,只让我在大队部帮忙即可,不必下田。但我严格要求自己,主动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农忙时到各村帮插秧、打谷、挑塘泥。农闲时,热心为村民搞宣传、扎银针、调解纠纷唠家常。农民们的感情是淳朴的,很快,在一片赞扬声中,我成功滴被大队部聘为驻村包片干部,主政几个自然村的日常事务。

高升后,我事无巨细,勤政为民,干得风生水起颇有朝气。一日早上,我来到田间地头,督促插秧事宜,无意发现一个朱姓壮劳力不在,于是,唤来其妻问个究竟。其妻答曰,昨晚这家父子芥蒂丛生,烽烟四起,今晨耿耿于怀心境抑郁,现躺在床上跟自己斗气哩!我听罢,心想,春种关头,用人要紧,这时候压床板实在不妥。于是,来不及多问,就快步到半里远的村庄寻人。彼时村庄,孩童上学,成人耕作,各门庭院落唯有鸡鸭闲逛,猫狗打架,不见一个人影。我来到其家院前,高声唤了两声,未见应答。于是我通过屋廊来到后院,准备进入卧室做政治思想工作。卧室门是虚掩的,我推门前发现门坎下有一节麻绳像蛇一样弯曲着,心里不自觉“咯噔”一下,觉得有些异样。但还是断然推开了房门,一步跨了进去。“老朱”!屋里静悄悄的,朦胧的光亮透过一个木格小窗,幽幽地洒在床上,床上无人。但,当我抬头举目四望时,刹那间,顿觉毛骨悚然,魂飞魄散-----那、那、那老朱竟耷拉脑袋口吐长舌,直挺挺地悬吊在粗粗的房梁上!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惊悚一幕,我的灵魂出窍是无法用言语能表达出来的。只记得当时“嗷”了一声,夺门而逃。待冲出村头,远远看到了农田里的村民,平时说话就不太利落的我,由于惊吓,紧张的只会高喊着一个字“吊”、“吊”、“啊吊”!村民们在弯腰埋头插秧,闻声后都直起腰来疑惑地看着我的失态。我看他们不明白,边奔跑,边用手卡着脖子往上抬。终于,一个中年人联想到我去村里找人,加上我的动作,随口一句“二哥上吊了”?这言一出,田里男女老少踏起水花一蜂窝地往村里跑。

我毕竟正年轻,转身就跟上了几个跑在前面的壮年人。待冲到那个院里,由于心虚,我稍稍磨蹭了几步。跑在最前面的是那个最先明白的人,只见他一马当先,夺门而入。可悲的是,这货进门一抬头,“妈呀”一声吓得瘫在了地上,尔后不待有人来扶,又自个连滚带爬摔出门外。随后的几个后生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不敢再动。领导就是领导,关键时刻是要核心的,当时的我,不知哪来的洪荒之力,说话也突然利落起来。首先对着一个后生抬腿就是一脚,尔后对着前面的几个人,瞪圆了小眼声嘶力竭地吼道:“自家人怕啥哩,快给我救人呐”!我这一脚一嗓子,声振寰宇,颇具能量,那几个懦夫随之精神一怔,又一蜂窝地涌进了房间。

老朱走了,走的很安静!但此后的我却永不安宁,事后,我魂不守舍,精神恍惚,白天一个人傻呆呆的长时间坐在高丘上,晚上抱膝而坐,伴着油灯盼天明。细心的老支书不动声色地默默观察着我,几天后,他对我说,“回家吧!歇好了再回来”!

从此以后,我再没敢踏进老朱的院落,就是远远地对它一瞥,一股寒气也会油然而生,随之,眼前定会浮现他悬在房梁上的一幕。

三、夜遇哀女泣鬼神。

下放插队后的一年多,大队部家丁渐渐兴旺,小卖部,卫生所,农科组搬了进来,夜晚各个房间油灯透亮,人影绰绰。至此我不再孤寂,院内不再阴森,同时加上我的人缘修行,这里倒成了周边青年夜晚海阔天空谈笑风生的娱乐中心。

原本想,院里人气旺了,鬼也就不敢来了。于是乎,每晚气定神闲,吹拉弹唱,好不自在,闹够了,倒床便睡,一觉天明,乐哉悠哉!

没曾想,我就是和鬼有缘,过了不久,又与一个女鬼不期而遇!

记得那是个秋月满盈的日子,悠远深邃的夜空下,四周田野像蒙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虽然模糊但朦胧可见,加上远处偶然传来的狗吠,给人颇有浪漫的诗情画意之感。

那晚,我和几个后生坐在大院的空地上。海阔天空吹牛很久,然后各自归宿安息。夜深了,不知睡下多久,突然,一阵凄厉的哭声划破夜空,将我惊醒,我猛地一诈,弹坐起来。哭声是一个女人发出的,在寂静广袤的夜显得特别突兀。望望窗外,月光依然朦胧,透着难以言状的静。由于夜间哭声特别苍凉,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敢漠视,就蹑手蹑脚地小心拉开房门,向外张望。门开了,哭声更加清晰,同时可以判断哭声是从大院的门楼处发出的。稍加安慰的是,在我开门探头之间,同时也看到其它房间的人也探出头来。鬼怕人多,我胆子壮了,向他们无声地招了招手,大家就轻手轻脚地聚在了一起。我压低声音问农科组的老陈,“钥匙带没”?他点了点头,我说“开”!几个人一起向大门走去。说起来挺怪,当我们几个人聚拢的时候,那哭声就戛然停止,老陈开了大门,门道内外竟空无一人。我们连忙走出大院,只见皓月当空,田野迷离,视线尚能目击远处村庄的轮廓。我们所在的大队部建筑是孤立在高岗上的,门前是一条南北走向的乡村大道,周边地势开阔,远离村庄。从时间上研判,泣哭的女人就是走开,也不会脱离视线,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呢?时不待人,我当即把人分为两组,我带一人往南,剩下三人往北,随着一声“追”,我就和另一位往南边小跑而去,边跑边观察周边。待追到一道水渠尽头,却始终未见一个人影。于是连忙返回,期待北方消息。

往北的人也回来了,同样是一无所获。无奈,我们几人站在路边,七嘴八舌阐述高见,然而,越分析越困惑。其一,哭声是清晰的,这个我敢向毛主席保证,他人亦同。其二,哭声不是猫儿发情,因为哭声还混杂着爹呀妈呀天地呀等清晰言语。其三,除了我,其他人均为本地,对四周地形了如指掌。其四、皓月当空,地势坦缓,人影可辨,如何隐匿?

众人在此,越议越惑,虽谈不上害怕,但不自然的也觉得后背发凉。待大家阐述已尽,一直沉思未插话的老陈却缓缓开腔:“我给你们说个实话,在咱这岗子下,埋了一个出名的民国冤女呀”!我闻其声,连忙制止他不要说下去,一句“都回去睡吧”,尔后各自安息去了。

第二天刚起床,卫生所的小王医生就登上门来,神情兮兮对我道:“老陈一大早搬回家去住了”!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高天流水,人在旅途。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的热血青年,如今已是皓首苍颜。我的人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多少沧桑!多少刻骨铭心的记忆,随着岁月的磨砺早已灰飞烟灭。不知为什么,多少年啊!我对这几个故事中的人物始终割舍不去。这些有关鬼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犹如昨天。

我时常担忧那个通讯员,是否因为我的恐吓,会给他心理留下阴影,以致影响他后来的生活质量,因为我始终不曾向他泄露过那个池塘边上的秘密。我常常自责自己没有很好地给予老朱提供帮助,以致让他走向绝路。因为,在他离世的早几天,他曾求我到公社找个熟人,帮忙让他儿子到社办砖厂打工,我当时未置可否。而最使我忧虑的,则是那个夜半泣哭的女子,不知她遭受了何等天大冤屈,以致在荒野里向天凄诉!不知这女子后来魂归何处!

说实话,辩证唯物主义的传统早已刻入我的骨子,我不相信世间有什么鬼神,但我却保留认可灵魂的存在。这灵魂主宰着世间万物的生存和发展,生与死,善与恶,真与假,爱与恨,共生共存斗而不破,以此为斗争机制,有效地促进自然界的有序进化。鉴于此,我始终觉得,鬼,就是我们的魂!我们对鬼的恐惧,实际上是对灵魂的敬畏。

我相信,人生会有轮回,善善恶恶,天道好还。衷心希冀每一位朋友,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净化自己,善待好灵魂。因为,善待了灵魂,就是善待了自己!

写于2016年阴历七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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