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桐港的繁华及其他

作者: 邵丽2019年12月26日游记散文

再去泉州,仍是阴雨连绵。寒湿的气息浸入肌肤,北方旅人会有一个不适的过程。但胃口始终一如既往的好,那日晚餐后,小雨暂歇,几人踏了湿漉漉的石板路,仍要去寻那着名的侯阿婆肉粽。有同伴提议,以如此饱胀之腹,不如先去一古厝茶馆喝茶。

距我们入住的华侨大厦,不过三五百米,关帝庙的后街,有一个老旧的小巷子。满巷子都是经营笔墨纸砚的铺子,也有玉器,玉器店也是灰扑扑的老旧,兼卖纸墨。如同进了昔年的文玩市场,处处古意。不由得感叹,这个城市有文化,而且底蕴很深。

这茶馆就藏在店铺子中间,外观朴素得几乎让人难以寻觅。木门,方石门柱,门上方的牌匾上“古庴茶馆”四个字,以及石门柱上的两对石刻对联,让人顿生敬意。里面的茶客意想不到的稠密,三三两两地围坐。有人在品茶闲谈,有人在喝茶下棋,有人大约是在谈某桩生意,却各自悠闲恬淡,无喧哗之声。四方院落的古屋,木质结构,七八百平方米大小,意外的阔朗。我们拒绝了老板娘提供的静室,执意在后庭的回廊上坐了。藤木的桌椅极旧,是真正的旧,旧的桌椅,旧屋上的黑筒瓦,旧房顶子上的燕尾脊……这些旧,有规模,阵仗很大,让人有穿越的恍惚。

我们依着茶牌叫了茶。小妹端来了肉桂和水仙,点一筒,开水不收费,自由冲泡,喝剩下的茶叶可以存放亦可打包带走。品那晚的茶资统共两百三十元。泉州人实在,不杀客。因此,茶才像茶,喝茶才像喝茶,相看两不厌。

这座屋建于清朝末年,原属泉州某望族的宅院。茶庄的主人将其租下,惨淡经营,才有了今天的远近闻名的茶馆。据说此处可以欣赏到古老的南音,可惜我们没能赶上。

那晚喝了茶,自觉身体轻盈了许多。茶有祛湿的功效,南方偏湿,南人吃茶估计也有气候的原因。我有个福建朋友是做茶的,商标名曰“国荼”。很多人嘲笑说是白字,实不知更早之前,茶就是写作荼,《神农本草经》所载的“神农尝百草,日遇毒七十二,得荼而解之”。此处之荼,就是茶,据说唐代之前两个字是一个读音。闽南人多自中原南迁,为瘴气湿毒困扰。而茶最早也产于河南的神农山,将此作为医方而渐渐演变成为生活的必需品,也未必不可信。

泉州有句古话:“宁可一日无米,不可一日无茶。”可知茶在泉州人生活里的重要。

泉州港古称刺桐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可以想象几百年前刺桐港的盛世繁华。女眷们大抵是在后庭喝茶的。家家都有上好的芽叶,或岩茶,或正山小种。泉州人大约喝铁观音者居多,装在不同的瓷罐子里。整船的丝绸、茶叶、瓷器运往外番,带回整箱的白银,还有番国的珍珠琉璃珠宝沉香。豪华的府宅之间,丝绸锦缎风光旖旎,环佩叮当,娇妻美眷,活色生香。女人用服饰和珠宝炫示富足,茶更是做足了锦上添花之功夫。

旧时间里的女人茶话,茶大约在茶意之外。她们说的是茶,而关注的却是彼此颈项上的南珠,发髻上的金钗琉璃,成色和大小。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惊心动魄。失意和得意,都在茶水中暗隐着。至于茶的价格出处,便不会仔细考量,赞一句好茶,也是言不由衷。这也对,茶喝得久了,反而懒了心思。我父亲说过,北方乡绅吃茶,很难说不是一种精神依靠,而且是贵族式的,摆谱。种田扛活者,自管白开水叫茶。白开水里打了鸡蛋荷包,就叫鸡蛋茶;水煮红薯,就叫红薯茶,与茶叶全无关联。

茶之于生活,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在几千年的茶史中,既是寻常百姓的生活必需,更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茶的品质往往与吃茶人的尊贵程度相一致,是为吃,更是一种渲染,一种精神自慰。茶有阶级,这似乎是亘古以来的事实。福建茶最早作为商品进入欧洲诸国,是上流社会社交界的高端饮品,价格昂贵。茶在欧洲人眼中几乎是一种仙草神药。荷兰着名医师尼古拉斯在1641年出版的《医学论》中提出,“什么东西都比不上茶。由于茶的作用,饮茶人可以从所有疾病中解脱出来,并且可以长寿……茶还有止困提神的效用,所以对通宵写作思考问题的人颇有作用。”

想起之前看的一部美国电影《公主日记》,引起我兴趣的是贯穿始终的女王的下午茶。许多场面都跟喝茶有关,女王的助理甚至在递茶时说了一句:“陛下,这是顶级的乌龙。”这乌龙应该与中国有关吧!

中国古代的丝绸之路,不管是陆上还是海上,出口最多的还是茶叶和与喝茶有关的瓷器,因此,刺桐港又有“丝瓷之路”和“丝茶之路”之称。

两次到泉州,都未曾到永春。永春作为“中国四大制香基地”却很少有人知道。永春制香的历史可追溯到宋元时期,当年阿拉伯人沿着海上丝绸之路带来香料,其后裔定居永春县,以制香为生。永春香质优价廉,行销国内外。被国家授予“中国香都”称号。

瓷、茶、香,多么美好的事物!人们对于这些,永远有着无法抵御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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