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饺子

作者: 麦浪[文集]2020年01月05日精美散文

孤身在外,又是一年。

年终的最后一晚,我谢绝了朋友的邀请,一个人猫在厨房里,鼓捣出30个饺子,然后在淡淡的月光里,就着一小瓶二锅头,度过了又一个假日里的思乡之夜。

大半生里,我爱下厨房,喜欢鼓捣不同特色的美食,但千变万化,饺子却是我的最爱。无论走到天南海北,只要听说有饺子吃,那一切山珍海味全是浮云。

饺子,历史悠久,源于南北朝的“角子”,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如今,经过历代食客的传承,已成为芸芸中华一大美食文化,并深深植根于民众生活之中。

经过多年的人生感悟,我认为,饺子之所以能得到上朔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的广泛喜爱,有两个重要的原因,一是这种食品取材不拘一格,只要是天上飞的,地上长的,水里游的,统统可以选用。二是饺子巧妙地将主副食品完美融合,自成一体,体现了古人天地合一的精神境界。一碗饺子端上桌,虽不显富贵,但却有形,不吭不卑,荣华内敛,待客不寒碜,自用能解馋。不同的日子里,一碗饺子,即可作为主食,也可当菜下酒。这东东可水煮、油炸、生煎、清蒸,各种厨艺随意折腾,最终形不变味不散,个个精精神神,清爽可口。也正是它的这些特点,才使得民间宫内千年传承,让中华后人进化了一个海纳百川的好胃口。

在饺子发展的历史渊源中,中华母亲们的作用,与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中华的社会,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是男子奴役女人的天下,女人们不仅要和男人们一样耕种劳作,还要承担起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重任。也正是在母亲们日熏忙碌的灶火旁,发现并以智慧掌握和发展了这一贫富均纳、南北适用的东东。

我的故乡在黄河岸边,母亲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具有北方人的饮食特点。而我却是淮河水泡大的,明显有着南方人的饮食习惯。但是,母亲的乳汁已经深深沁入我的血脉,我的饮食也就融入了南北习惯,这种习惯的标志,就体现在饺子上面。

小时候,没见过家中摆桌设宴,唯有来客或休闲时,母亲张罗包饺子的记忆。我十分留恋那时包饺子时的情形,一般情况下,都是母亲先和面拌馅,准备完毕,一家老少围着圆桌一起包,那一边包饺子,一边谈天说地的亲情融融,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场景。

从小跟着母亲吃饺子,胃部也就有了对饺子的瘾性,所以,隔一段时间不吃,就会像烟鬼们一样犯瘾。但后来几年,我却对饺子开始了排斥。原因是,当时我进入了淘气年龄,十分顽皮。每当家里包饺子,寂寞没人陪我玩耍,于是就无事生端,招惹这个掀翻那个,弄得大家都很烦。有时母亲急了,上来就是几个结结实实的大巴掌。这巴掌一下去,满屋吵的、劝的、责备的、劝慰的,自然是满城风雨,泪雨涟涟。等到饺子上桌,没有了欢声笑语,只得憋屈下咽。连着几次,气滞胃囊,就呈现出民间所谓的“积食”现象。到后来,我只要看见饺子,就会条件反射般的腻歪。于是,每逢家中再吃饺子,都要为我单独特供一小碗葱花鸡蛋面。

儿子拒食饺子,母亲急在心里,于是,四处祷告,终于求来一方。每当家里吃饺子,都要特意留下几个,先放在灶台上焙干,然后碾碎,加入红糖冲水让我喝,并且严令家人,今后吃饭前任何人不得惹我生气。于是乎,不知是此方神灵,还是母亲的爱心感动了苍天,不觉地,我又渐渐馋吃饺子了。

母亲性格豪爽,做的饺子也是大大咧咧。她包的饺子不是月牙状,而是花咕嘟,就是两手捏边中间一挤的那种。其饺馅也是剁的粗大,支楞八叉,和饺子形状一样,显得愣头愣脑实实在在。尽管后来我走南闯北吃过各式饺子,但总觉得都没有母亲做的好吃,因为,那些饺子都没有母亲做的有嚼头。

我对母亲做的饺子有一种依恋,后来成家立业抽空回家,都不让母亲操劳别的,总是让母亲下碗饺子,然后埋头一餐,即可心满意足地离去。我成家以后,母亲知道我偏爱饺子,逢到她包完饺子,都会早早坐在路口,瞅见我下班的身影,就会大手一杨,“回家吃饺子”!

正如先前说的,饺子是唯一适合南北口味的美食,但是,制作饺子的用材,在不同的时代、贫富不均的家庭也有着很大差别,除了普通的做法外,有两种饺子我印象深刻。一是在六十年代末,我随奶奶在故乡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时黄河两岸的农民很苦,视为主食的白面粉很少,当地人们就用红薯面粉包饺子。红薯粉粘性差,活成的面团很糟,所以擀出的面皮就很厚,不说饺馅如何,煮出的饺子,说不上是红里透黑还是黑里透红,粘糊糊的一大坨,吃起来尽在嘴里打转转,就是咽不下去。在豫南吃惯了白皮饺子的我,端起饭碗就犯愁。犯愁归犯愁,可吃上一段,味蕾也就有了记忆,事后回到豫南,隔了一段时间,就会冷不丁的想吃那黑乎乎的饺子,你说贱不贱?

另一印象深刻的是,八十年代初,在东北吃的四季饺子,这种饺子是把面皮从四面向中心对折,这样就有了四个面窝的形状,然后将调好的四种饺馅分别放入四个窝中,入锅清蒸。这饺子的关键之处,就是由四种饺馅组成,每种饺馅用不同颜色的蔬菜汁或原料本色做成,每个面窝里,放一种颜色馅,这样,就呈现出绿红黄白的颜色,寓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煞是好看。由于一口可吞进四种不同风味的饺子,自然也就口留余香了。

九十年代末期,慈祥的母亲别我远去,无尽的思念之中,少不了对母亲饺子的回味,自此,我再没有吃到过母亲那愣头愣脑的粗犷饺子。

贤惠的妻子,深知我对饺子的眷恋,于是,隔三差五,也会为我包上一顿饺子。妻子并不怎么爱吃饺子,但她做的饺子却深得人心。她包的饺子是那种典型的月牙状,小巧秀气,中规中矩。饺馅也剁的细碎匀称,拌的色鲜味正,端上桌来,香气四溢。

我发现,妻子做饺子除葱姜蒜要给足外,还要两个重要的程序,一是肉馅放足佐料后,一定要加入适量水,朝一个方向不停的搅动十分钟,当肉馅变成糊状后,抽出筷子,将缠绕在筷子上的纤维剁碎。二是加入的蔬菜,一定要先淋入清油稍拌,目的是让蔬菜被油护住,不至于被盐分融化。在这之后,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环节,就是一定要往馅中拌入一两个生鸡蛋,这样,煮熟的饺子就会蓬松,饺馅就不会结坨,同时增加了饺子的鲜香气味。

饺子,不仅仅是一种美食,更是一种亲情。人们对它的钟爱,散发的是一缕缕家庭祥和的气息,人们品味的不仅是它的清香,更多的是享受人间的温馨。

新世纪之初,出于生活的需要,我开始了孤身闯世界,但人在他乡,顽强的味蕾却一次次倔强地拒绝新的口味,如何适应他乡的饮食成了最大难题。出于身体之需,我选中了饺子作为调节胃口的首选食品。于是,每到一地,我都将寻找饺子馆视为首要任务。然而,我找了很久很久,最终没有找到和母亲妻子口味相仿的饺子。出于无奈,依照求人不如求己的原则,我自己就动手做起饺子来。每当闲暇或节日,包饺子就会列入我的日常计划。

多少次,我一人静静地包起饺子,脑海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包饺子的情景就会油然而生,亲人们的欢声笑语就会弥漫房间。多少次,我想到了家里的每一个人,无论健在的、逝去的,都会在我脑海鲜活起来。我多么希望将我的思念,用饺子皮一样包裹起来,在热气腾腾中送给他们,让他们知道,苦难的人生里,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思念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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