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迷入江南的蝶

作者: 苏会玲2020年01月19日现代散文

今夏,一季的风尽往江南方向吹:一个美丽的方向呵。风送行云,亦载思絮,江南因了你的驻足而令我动容。江南多水,你是在哪一条水边洗尘、濯足?又是在哪一片水上漂流、垂钓?纵使我是水,要淌到你的足边,也得赶一趟千回百转的断肠路啊!

但我是一个足跟被钉在了此处的人,你是一个穿上了万里屐履的人。你的足底千山万水。多年后你的重又降临已使我难以承受。我们都是走过岁月迢迢征途之人,曾共有过一个寻梦园,却就在那儿错过了好梦,弄碎了青春的梦境,宿命地奔赴远方,去寻找各自的“天涯芳草”。

是否相聚时,离别的结局早已写好了?只有下一次的聚首总是没有着落。山长水远,各人握好各自手里的东西——漫长岁月总不会毫无交待。人有所属了,头上那片屋檐和天一样大,得感激那檐收留了曾经流浪的心,所以无法弃它出走,另寻自己的远方啊。

而心一旦有了秘密的远方,就踏上了漂泊之途。只恐从今以后,我的远方要随你在万千山水间无尽地兜兜转转了!交给你牵引原也没有什么不情愿。今夏你停伫在江南,江南的水便绕不开我的哀愁了。

江南之水善载么,且请它多载上一片轻舟。我当赶在月落乌啼之前,到达离你最近的津渡。裹一身江南的蓝印花布和夜色薄雾,我悄悄靠泊你那排苍苔点点的红砖岸,我从你偷闲垂钓的石板上放下第一步,从草丛的断砖间辨认你留下的足印,从氤氲的水汽里一路跟随着你的气息……终于,我可以伸出五指来叩你门扉了,像心跳那样清晰可闻。

当着那一弯月牙儿,你我就真正痴一回吧!

在秋夜逼近之际,这是我的梦。

明白你的肩头有一座山之重,我若能为水,就做那无语绕青山的水!我怕江南错杂的水道会令我迷糊,你指给我一条清澈可洗的水啊,我好为你浣衣。我痴想你会端一张小板凳坐下,燃一支烟,滤一滤尘念,静静望我捣衣的侧影,假如它能够滋润一颗疲累的心!你再牵我去一片长菱的水面吧,我要采一把紫菱,亲手剥给你。你垂钓时我捣乱,把欲上钩的鱼儿吓跑了,知你会为之露齿一笑,因为你本意也不在钓,只求奔波的浮生里能有一刻清静的时光而已。我想做个最解你意的人,陪伴在侧,这仍然是我的梦。

秋霜降落之前,恍惚间我看到,江南的绿野上尽是蝶翼翩翩,我一时迷在江南的芳草丛里,不知此身是我、是蝶?

方知一切的不圆满根源于一种分裂,立在原地的我和翩然他方的蝶,总是难以合一。

当一半的我醒在此处,我的另一半梦在江南。今夏江南的蝶阵里,有我魂附的那一只。

而秋霜以后,寒江上的钟声会惊破这一切吗?也许夜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一条夜航船千里遣返。那时正当“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却又不慎将足踝没入江水中,那一瞬才惊觉:啊呀,秋水何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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