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里滋味谁人知

作者: 丁迎新2020年02月22日散文欣赏

生在山乡的缘故,从小就认识了茶。可随着年岁渐长,反困惑上了,我与茶,能算得相识吗?

记得虽非满山遍野,但也山山岭岭沟沟壑壑时有茶的身影。茶季一到,茶不失时机地登台亮相,想狠命帮一把似地,把那份清淡优雅用力地撒和甩,山上或是山下,无一处遗漏。能压过兰草的醇厚,充当起那一个季节的主角。

好了,大姑娘小媳妇们,争先恐后上山了,纤指飞扬间,青青叶片活蹦乱跳着,入篓了,你挤我,我挤你,笑嘻嘻依偎在一起,等待着人间的旅程拉开序幕。儿时的我,不但见识过采茶、炒茶的全过程,还是忙中添乱的参与者。生产队的茶草(刚采下山的茶叶叫作茶草)堆里没少滚过,你一把投向我,我一捧回敬你,也没痛感的存在,反多了笑声和快乐夹杂在茶香里悠悠扬扬。新茶刚炒制好,拈上一撮,放进或杯或碗或壶,冲上开水,眯眼闻上一闻,看茶叶飘飘忽忽先下后上,再抿在嘴里滚动几圈。而且,谁都会这么做,包括严谨得要命的生产队长。如我般的孩童,是没有那般雅兴的,咕噜咕噜灌上几口,连嘴也无须抹,再冲向小伙伴群里。

家乡的茶叶还是有点名声的,虽比不得西湖龙井之类闻名遐迩,但一到茶季,天南海北的大车小车拥堵了盘山公路,足可以说明其受欢迎的程度。也许是好奇之故,我也曾刻意观察过茶,想瞅出它的好来,瞅出它的诱人之处。长在枝上时,只不过星星点点淡淡的绿,生机是绝对无限的,如初生的婴孩一样,不乏毛茸茸的感觉,向世界绽放和瞭望。炒制的过程,可以说是死亡或是新生的过程,一种生消失了,另一种生宣告诞生,以新的面目和内涵。人们口碑相传的茶,应该是指新生后的茶吧,以它的再次死亡(即使是奉献式的美丽的死亡)换取人的快感和享受。这就是我最初始的理解。

历经人生的磕磕绊绊仍未有任何结果之后,躁动的身心多了疲惫和懒散的感觉,总想着寻一方清静,安顿一下。路还得走,却有雅兴挤出时间审视内心和万物了,还是那个茶,再一次进入视野和心灵。这一回,与其说用眼睛去看,不如说是心的观照更为恰当。

我发现,茶不再是原来的茶了。原本的茶,我并无多少喜爱可言的,可现在,它几乎就是我的知己和同道。你看,在山间、在枝头、在生命初绽的日子,青翠却不招摇,有芳却藏于内,衬百花之娇艳,含春意于纤毫,把一份淡定淋漓尽致地展现。纵使是深山古寺里的老僧,也未必能有这般入定的。世间烟云焉能置身事外?那老树昏鸦冷月孤星总该时而蜻蜓点水一回吧?漾出三两圈涟漪。仅此还不够,任你是老妇斑驳之手还是娇嫩如葱白般的玉指,生机勃勃地活,从容自在地去,从无恋恋不舍和歇斯底里。即使是那一番痛彻肺腑的炼狱,反倒趁此机会,收敛身形,尽吐芬芳,依然笑对苍生和世界。

等待,等待那一场盛宴。此等待也是淡定至极的,似等非等,非等又等。并未枯竭的,是心。在久违的水的背景里,伸展了,绽放了,衣袖飘飘,裙裾飘飘。没有音乐,但满世界都是音乐。仰首,或是俯瞰;翻滚,或是驻足;分明是云的舞姿,更好像梦的影迹。你能说这舞台是世界上最小的舞台?舞倒也罢了,还把血脉里、筋络中、骨骼上所有的内容以芬芳的形式,悉数释放,不留分毫,毫无怨悔。就那么轻轻地来,又轻轻地走,不带走一丝云彩。世界从来不是它的,它只是过客,而且是似是而非的过客。但世界绝对在它的眼里乃至心里存留过,它把对世界的看法都融进那一缕茶香里了,任你品味和品评。它有没有存在过,已经并不重要。

这就是茶,我眼前的茶,我心里的茶。虽写下了这些说茶的文字,却不敢说与茶是相识的,茶里滋味我能知?正如茶字的写法,草木之间方为人的立足之地,可又有几人明了?

悟吧,如参禅一般地进入茶香,读不见一字的茶之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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