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鳅的家

作者: 宁雨 2015年04月22日散文随笔

它们是混在二斤小杂鱼儿里来到我家的。

春天,宁安街早市常有鱼贩从水库趸了各色鱼虾来卖。撅嘴鲢、麦穗、鲫瓜子、白条儿,个大些的,分门别类,摆在破麻片上,一堆一堆的,井然排布,小个的,有些连一寸都不到,挑不上手,就大呼隆搀和在一起叫小杂鱼。从几十公里外的水库来赶早市,黎明前就得出发,到摊儿的鱼,活着的不多,但依然带着一股水的清鲜气。

小杂鱼倒进盆里,却有一条,不,是两条,在微微地动弹。这让我有点惊讶,甚至有点喜悦。两条活着的“小鱼”,迅速隐身盆底。我想捉住它们,但它们的身子光滑得紧,行动又快,居然跟我玩起捉迷藏。当然,最终还是成了我的俘虏。

原来,这是两条特殊的鱼——泥鳅。它们的头小小的,小小的头上长着小小的圆圆的眼睛;皮肤青黑中泛着金黄,而尾巴上则点缀了整齐的小黑点。仔细看起来,泥鳅是爱美的,而它们的样子又那般滑稽。它们是池塘或淡水湖里的喜剧演员吗?

我把腌腊八蒜的白色广口玻璃瓶刷干净,灌上矿泉水,放在厨房窗台上,做了它们临时的家。已经离开水七八个小时了吧,两个小家伙一到玻璃瓶中,赶快可着劲欢游起来,一圈接着一圈,大有不把我的眼睛看晕不罢休的架势。

家里多了两个新成员,我到厨房去的次数更多了。开始时,泥鳅对动静很敏感,轻轻的走路声,也会让它们警觉,从瓶底一跃而起,飞速地游动。如果它们的家不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瓶子,而是一个阔大的湖,这个被惊动的瞬间,大概是数千米冲刺的速度,如同两只箭簇,一眨眼就射到了遥远的地方并且藏匿起来。可是,这只是一只小小的瓶子,直径不足15厘米、高不过20厘米的瓶子。渐渐的,小家伙们习惯了它们的新家,对于抽油烟机的轰隆声、铁锅和铲子碰撞的叮当声、高压锅放气的鸣叫声,甚至我大声的咳嗽,它们都能做到听而不闻、安之若素。

它们好像认得我了。有时候,我炒菜,它们会慢悠悠地游起来,把头摆向我,悬停在瓶子的中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的方向。我发现,头上生着五对长长须髯的泥鳅,其实还有几分威仪呢。而它们的背鳍、胸鳍、腹鳍、臀鳍和尾鳍一同摆动起来,是那样的协调、流畅甚至优美,让我想起社火中的飞龙在天、蛟龙出水、游龙摆尾。鳅鳍,是泥鳅的翅膀啊,这灵动的翅膀,不能够在空中飞翔,却足可以在浅底遨游、驰骋。我这个没有翅膀的人,经常在梦里变作羽人,在半空里飞行。泥鳅呢,它们的梦,是飞翔还是行走,我不知道。

泥鳅死了一条。为此,我们一家人都很难过,一天都不能很好地吃饭。是它们的空间太小,还是喂食不当,或者兼而有之。俗话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泥鳅吃青泥。我曾想着去滹沱河挖些青泥喂泥鳅,还没等实施,其中一条就殒命了。给它们吃麦片,放进去多时,也不见吃。

我们决定给剩下的一条泥鳅搬家。新家,是亲戚的大陶瓷鱼缸,直径1米余。鱼缸里养着6条小金鱼,正好,泥鳅可以它们的粪便为食。给亲戚打电话,话题总是少不了那条泥鳅。“放心吧,你们家的泥鳅好着呢。数它游得欢。”凭这句话,我知道泥鳅还没有习惯它的新家,习惯了,它会很安静的。“你家泥鳅在鱼缸底下睡觉呢。缸里的水,变得清亮了。”接着这个电话,我真的有点放心了。

去看望泥鳅,成了我们一家人去走亲戚的理由。不过,我想,还是要把泥鳅放回到一带真正的活水中去的好。岸边生长着青荇、水稗子,飞着蜻蜓和白蝴蝶,水底铺满肥沃、滑腻的泥土,游动着鱼虾、水蛭和野鸭子,那里,才是泥鳅真正的家。

我也许不会到水边走亲戚。但我会时常想起,家里曾经住过两条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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