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大地的发肤

作者: 刘青纯2020年03月07日优秀散文

时常去公园游玩,我发现,四季更迭,草木荣枯,唯有青苔永不凋零,不管年年为谁绿,总在公园的角落里铺展开来,为地面铺上绿茸茸的毯子。

小时候,老家院子的台阶下长着青苔,冒着清爽的绿,短短的,细如毛发。一场雨后,青苔为人带来一片清凉,好一个“雨滋苔藓侵阶绿”。刘禹锡诗云:“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在台阶下养一些青苔,闲暇时,推开窗子,青苔安然的身姿映入眼帘,灵魂的尘埃,仿佛都被那纯真的绿吸附了去。刹那间,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喧嚣的尘世隔离了,且让我们在诗经里,在唐诗宋词里,捡拾古旧的岁月。想象中,青苔在窗外排不开来,绿意波浪般在周身涌动,让我们翻开一本期盼已久的书,将自己融入另一个清明的世界。

那时候,土坯墙上的青苔将每一个院落连接了起来,将整个村子连了起来,将村里离散的人心连了起来,将鸡鸣狗吠以及孩子的打闹声连了起来。因了青苔的护卫,哪怕狂风暴雨的袭击,那怕雷鸣闪电的恐吓,土坯墙岿然不动,一副曾经沧海的淡定。村里人一茬茬地老了,而墙上的青苔,还是那样绿着,见证着一个村庄的兴衰,人事的代谢。

青苔忠诚地守卫着土坯墙,守卫着村庄,守卫着淳朴的人心。当一堵堵红色的砖墙在村里拓展蔓延时,人们不时听到土坯墙轰然倒地的声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青苔知道它的使命结束了,坦然地与土坯墙的泥土融合。

红砖瓦房在村庄里大肆扩张,而青苔也在瓦上繁衍着子孙后代。只要有星点泥土,只要有一滴雨水,青苔就能在瓦上扎根。对于自然,村里最年长的人,都没有瓦上的青苔懂得更多。它最早聆听到第一声鸟鸣,最早觉察日出前的第一缕阳光。它夜观天象,遥望银河,欣赏牵牛织女星,琢磨北斗星四季的变化。瓦上的青苔也很务实,它吸附了过多的热量,荫庇了屋子里的人们。它纤弱的根触摸到一处漏雨的缝隙,会生长得更密集,修补漏洞,也修复自己的人生

一年又一年,青苔在瓦楞上参禅悟道,静观风雨,体悟岁月。在它柔弱的躯体里,隐藏着强大的生存智慧,只是,人们常常忽视它,遗忘它。当人们发现瓦上的青苔郁郁葱葱时,便铲除了它。不久,瓦片上又突兀地冒出了绿。在极度干旱的日子里,好多草都枯死了,青苔也面目焦黄,即将枯萎。可是,只要有一点雨水,它又会施展手脚,将一个个瓦屋妆点上星星点点的绿,骄傲的身影一如那破土而出的麦苗。

青苔的骨子里是个儒家,它奉行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达而达人”的宗旨。它进取、谦和、不霸道、不贪婪,既可以和花草和平相处,甘愿为花草守护一方肥沃的土壤,又能和高大的树木亲密无间,长在树的脚下,或者长在树皮的裂缝里,活得踏实而自在。

青苔是旅行家。它悄无声息地攻城略地,高楼顶上有它,阴暗的地洞里有它,没有一种草木比它走得更远。它四海为家,只要有土壤,有尘埃的地方就是它的家,就连背着降落伞的蒲公英,也自叹弗如。

青苔,才是大地的毛发和皮肤,将那些松散而毫无秩序的土坷垃,统统归拢到自己的怀里,将那些浮躁的尘埃召唤回来,重归泥土。这一身永不衰竭的绿色发肤,才赋予了大地延绵不尽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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