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小街

早上，无论起得多晚，都要在家门前的小街上走走。这是休斯敦郊外一条最普通的小街，洒着热烈的阳光，不远处的高速公路传来隐约的车轮滚滚，算是一处都市里隐秘的村庄。

小街开始老了，路两旁的树总有断枝垂下来，曾经的郁郁葱葱已经不再，就像这个国家。20年前，我们住进这条小街，就是喜欢路两旁的大树正开着繁花，还有就是这个卫星小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糖城！

过了这么多春夏秋冬，儿子都去上大学了，但我们竟然不知道小街上任何一个邻居的名字。平日里家家门扉紧闭，偶尔有车经过，隔着玻璃窗点头，鼻眼都看不清楚。又因为是死胡同，小街少有外人，倒是安静。后来看到报道，说糖城是美国最安全的小镇之一，才晓得这里的居民集体投票，不要巴士车站，不要建公寓，很怕穷人进来。

小街上有十几户人家，多数都养狗。黄昏的时候，太阳落山，就会在遛狗的小径上相遇。我们右边的邻居是一对年近七十的美国白人，看上去心慈面善，他家的狗叫威尔森，每次见了我们憨厚朴实的“黑花生”，总是一副友好姿态，慢慢走过来闻闻，摇摇尾巴致意，很像它的主人。最怕遇见左边邻居家的狗，主人也是一对白人，年龄与我们相当，总是一副冷眼与冷脸。他家的狗长得颇有姿色，耳朵尖尖地立着，高傲不可侵犯。但有一天散步我们没提防，那狗忽然闪电般冲过来把我家小花生压在地上。从此小花生见到它就躲，我们再见到主人，更是远远走开，虽然他们脸上有那种礼貌性的歉意。

蓦然看见斜对面的人家在割草，才发现小街上又搬进几家中国人。很明显，那位年长的男工程师一家来自台北，他家旁边的那位养虾专业户也说闽南语，但两家人完全不搭话。再过来的一家是个单身香港女人，早出晚归，只说粤语，在路上开车碰见我，招呼也懒得打。树荫下一个美国老太太问我，你们这几家中国邻居的关系怎么样？我只能摇头叹息。隔天，她为了表示爱中国，还画了一个中国地图送来。

散步回家上网，微信里亲戚说她在法国看电视，阿拉伯语的频道竟然比英语频道还多。回头看看国内，当年的老同学群里天天在激辩，随便一个话题都会争得面红耳赤，如此伤和气，以后同学会都没法办了！

风乍起，窗外乱叶纷飞，大树在分叉，又有些承受不住，象征着这个正在裂变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