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房屋

我有幸参加陕西省住建厅开展的危房排查鉴定组到洛南县进行危房排查。

六月的西安炽热如火，发往洛南的汽车过蓝田越秦岭，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秦岭以南的边关重镇洛南县。 位于华山之南洛河之北，是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文化交融之地，具有关中的生活特点，大部分种植小麦、玉米、豆类、瓜果，以面食为主。 秦之四浩隐居洛南山林，其德智被后入传颂，其隐居之山的北水流长江，南水流黄河，因此具有了江河文化的特质。草链岭上有传说的九龙潭（有说黑龙潭、五龙潭的）直连大海，由九龙看守，行云布雨，汇水成河，就成为洛河的源头。唐韦应物的《龙潭》“石激悬流雪漫湾，五龙潜处野云闲。暂收雷电九峰下，且饮溪潭一水间。浪引浮槎依北岸，波分晓日浸东山。回瞻四面如看画，须信游人不欲还”描述五龙潭的景致，而白居易的《黑龙潭》则感念村民杀鸡祭龙，狐狸吃祭物而肥来隐喻自己的不幸。无论怎样的传说，龙潭都是洛水源头的发源处，洛水顺势而下穿洛南县城流入洛阳。

可惜没有分到洛源镇而是去了石门镇。

洛南还有赤松子修道成仙、神龟献书、禹治九州而后成八卦、仓颉造字、曹植见伏妃神女而作《洛神赋》的美好传说，由此就有诗仙《感兴》“陈王徒作赋，神女岂同归？好色伤大雅，多为世所讥”的调侃，也有《春夜洛城闻笛》的儿女情思，“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抑，何人不起故园情”。

洛南县依据地理地貌和人文传说，打造了旅游地，有洛源镇的洛水源头、仓颉造字的汉字故里和老君山，新开发的四浩镇音乐小镇，玫瑰小镇，锦绣大地等，都是在依托山水地域和名人文化的前提下，寻求经济的发展，造福洛南儿女，是脱贫致富的切实举动，将是持续健康而长久的发展之路，虽漫长而有希望。

石门镇是洛南县第二大镇，位于秦岭华山南下，山大沟深，植被覆盖面广，有油松、红松和多个树种，核桃、烟叶和药材是这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丘陵地带大部分种植烟叶，每家每户门前有烤烟房，八九月进行烟叶的烧烤，白沙烟厂负责收购，每亩收入五六千元左右。核桃树分布广泛，山上山下和房前屋后遍布着大小不同的核桃树，有粗壮高大的，也有矮化的半人高的新品种；最为神奇的是历经七百多年，主杆四人合抱，树冠粗壮交错，顶部枝干部分老枯突兀，伸展周围覆盖一亩多地，年年硕果累累，被尊称为“核桃王”，身临其下就像在硕大的绿色华盖下享受王者的威严，悠然而生敬意。翠绿的核桃压弯枝条，在微风里摇曳着身姿，向来人点头行礼。

青黄相间的杏子在弯枝上期待人们采摘。当我们观看时热情厚道的主人便搭梯摘了半竹篮，笑嘻嘻的说“刚下过雨干净着呢，你们尝一尝”，怎么也不收钱。野生的药材繁多而质优，葛根、连翘、猪苓都是质优价高的道地药材，路上弥漫着加工药材的味道，开发的连翘茶逐步投放市场。矿产资源丰富，有选厂、炼石、金堆等矿厂，主要开采钼、金、铅等稀有金属，是军工产业的主要原料，近几年价格下降，矿产收益欠缺，扩大开发受到了限制，附近村民的收入因此减少。十年前有人发现深山里有玉石，村民三五成群的抢采，造成植被破坏，环保治理时关闭了私采乱采玉石的作坊，玉的价格却抬高了不少。当地产的玉有紫色、白色和黄色。大多制作成秦紫玉的挂件、手镯、摆件，黄色的叫黄膏玉，细腻如膏。

一个企业必然造福一方。附近山里的农民搬迁到矿场的公路边，企业援建的清一色的三层小楼就是他们的家。然而故土难离加之生活所需，好多又返回故地种植粮食和蔬菜。

民居则非常讲究，按风水不同而建，古居少之又少，在深山里可以见到移民走后留下的明清时期的人字形木梁结构的青砖黑瓦房，和邻居土墙木梁房形成明显的对照，这可能是大户人家。石砌门楼依然完好，“耕读”二字遒劲清晰，小院铺路石间杂草丛生，塌陷的屋檐和散落的瓦片，记录着厚重的历史，诉说着过往的荣耀、沧桑和变迁，孤寂的守望着山林，再也没有当初的荣光、家人嘻嘻、炊烟袅袅的欢快和繁华。 七八十年代建的一砖到顶的人字木梁结构房屋就算旧房了，以后建的不是一层就是三四层的混凝土楼房了。无论是古屋还是新建的楼房，无论是山间房舍，还是城镇郊区的洋楼，都有点徽派的味道，屋脊两头向上翘起，正中镶嵌一圆形镜子，镜子左右各有两个白色陶瓷鸽子，栩栩如生。最新建的小楼，锥形房顶用红色的琉璃瓦，远远望去，万绿丛中点点红，格外吸引眼球。

攀比心理使之一家比一家的高，装修一家比一家的豪华。

村庄在绿树掩映下，有的整齐划一，有的星罗棋布，有的依山错落，色彩缤纷。走近细看，崭新的三四层、十多间房屋的小楼，有的将军把门，锈色斑驳；有的有老人留守；有的庭前草漫膝；个别人家门前停着车，院内有狗叫，原来是退休后回老家颐养天年的。

真正富有而建小楼的并不多，有的打工者为了面子和名声，贷款建比邻居更高、装修更豪华的楼房，为还贷举家外出打工，几年不回。有的为儿娶媳借钱建楼。 在镇村领导的引领下爬山坡进山沟，走街串巷，逐户排查危房。看到的危房都是无人居住的移民后留下的，和西北偏远贫困地区相比是好房子，只是这里雨水较多，苔藓和木椽腐化严重罢了。以前深山沟里偏远的山村已经人去村空，狭窄的田地除了几棵树就是杂草丛生看不到一颗粮食和蔬菜秧苗。

好奇心使我去看了移民工程，在镇政府的对面整齐的三排六层楼，褐色的外墙，靓丽的人字形楼顶，四周绿树成荫，中间有绿化带、凉亭、健身设施，这就是山里移民的居住地。望着光鲜亮丽、整齐划一的移民工程，脑海里浮现出离开自给自足的田园，离开自己熟悉的山田、房舍和庄稼时的情景。思虑农民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是喜是忧，维系城市生活的基本来源又是什么呢，是减轻了负担还是增加了困难！如果山区的农民都买粮食和蔬菜，那将是一种无言的悲催，诱使我眼前浮现出饥荒年代里饿殍遍野的惨状，也许是我多虑了，是我杞人忧天，但愿粮食不会成为振兴的瓶颈。

乡村振兴是国家提出的战略性规划，也是对现状的认知和鞭策。然而年轻有为、智而技熟的中年人远离乡村，只留空房、懒庸、小孩和六十岁以上者，守着青山绿水，看着人来人往，听着收音机里戏曲和评述，盼着家人回还，梦想团圆和儿孙绕膝的幸福。

民风就是看谁家的楼高房多，谁家的房子华丽。三四口人也要修十几间房的小楼才有面子，才有日子红火的“好名声”，才有炫耀的资本和体面的生活。

在竞争的时代，被风化了的纯朴的民风，在追求高收入的同时割舍了生息的土地和庄园，让浮华笼罩了心机。向往和追逐繁华的都市生活，是人生来就有的欲望，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只是苦了耕作大半辈子的老人和处于成长发育期的孩子。

繁华靓丽，光鲜花环下有点盛名难副的感觉，忽然想起“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来。

程建翔 2019、7、2于洛南县华阳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