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风筝故乡人

作者: 宋为烜2020年06月14日精美散文

春风又绿并州地,二月龙城飞彩鸢。周日信步,看着汾河两岸风筝飘飘的美景,我不由想起了三十年前的故乡风筝故乡人。

我的故乡在交城县广兴村。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大村落。土地肥沃,灌溉便利,林木蓊郁,稻麦飘香,古来就被称为“北国江南,鱼米之乡”。记得旧历新春一过,家家户户,老老少少,满面春风,一身喜气就扑入了二月的门。二月二龙抬头以后,地气上升,甘霖普降。沃野平畴上,惠风和畅,到处是人嘶马叫闹春耕的繁忙景象。大人们忙农事,孩子们则放风筝。田野里、大道上、水渠边、山坡下,到处都能听到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大人们忙里偷闲,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中尽情招摇的各式各样的风筝,不由大笑,总会赞一声:“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集体化时期,我们村有十二个生产队,风筝放得最好的是我们第三生产队的少年们。我们放得好,是因为有老马。老马单身一人,不知何故,终身未娶。从我记事起,他就吃住在饲养院,给生产队赶大车、喂牲口。他喜欢孩子,又粗通文墨,能读《红楼梦》,会讲《三国演义》《水浒传》《二度梅》,一到天阴下雨,只要生产队不出工,我们这些小孩子就会跑到他的小屋,盘腿坐到炕上,吵着要他讲古。他总是笑眯眯地先念一首诗,说这叫定场诗,然后才开始讲故事。他的定场诗不是《春晓》就是《村居》。后来我们学乖了,见他也在炕上盘腿坐定,就齐声大叫:“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快讲吧!”他呵呵笑了,抽一口旱烟,吐出一个浓重浑圆的烟圈,慢悠悠地说道:“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儿辈上青天。”我们听不懂,他更来劲了:“风筝者,江南名鹞,北国曰鸢,所谓南鹞北鸢闹春风是也。古人有诗为证,江北江南低鹞齐,线长线短回高低。”我们不耐烦他“之乎者也”,发声喊,笑嘻嘻扑到他身上,揪耳朵,夺旱烟,让他讲《天仙配》,逼他答应天晴了带我们到“三十亩地”去放风筝。

“三十亩地”是我们村南一块东西向的平原,是早春二月放风筝的好地方。和老马放风筝是我们儿时最快乐的事。别看老马长得粗笨老相,但是心灵手巧。他做的风筝,骨架轻、造型好、飞得高、有哨音。他总说,哨音如筝,才是风筝;没有哨音,风筝就是飞得再高也是死的,没有灵魂。他最拿手的风筝是“老鹰”。在他的指导下,我们在野地里扯线疾奔,老鹰扶摇直上,只听哨音铮铮然,颇有金戈铁马之声。

老马的风筝做得好,我们这些顽劣少年都想第一个玩。他笑呵呵不知如何是好,就说比赛跑步吧,谁跑得最快就让谁先放。我们都说自己跑得快,都要第一个放。老马无奈何,掐指一算,说:“三天后再来,山人自有妙计。”三天后,我们每人都拿着一个老马挑灯熬夜精工制作的风筝,一路呼啸,撒欢嬉闹,浩浩荡荡奔向“三十亩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平林漠漠,彩鸢飞飞。方见“金鱼”跃水,又见“紫燕”投林;风急处“鹰”击长空,浪静时“蝶”舞翩跹。老马看我们玩儿得高兴,就开始给我们烤土豆,烤红薯。三十年过去,至今还能想起当时的味道。

在我们生产队诸多顽劣少年中,老马对我最好,寄望最大。当过了疯玩的年龄,要进城读高中的时候,我到饲养院和他道别,他笑着对我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记得抽空回来放风筝。”后来我外出读书,客居他乡,见老马的机会越来越少,只能逢年过节,托儿时伙伴代为问候。现在老马已经作古,忆及当年,我心绪难平。

在都市,每当看到天空飘着没有哨音的风筝,我总是想起老马,想起他曾说过的话,想起他的风筝给我们童年带来的快乐。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碧野平川放纸鸢。韶华易逝情难逝,二月剪刀醉春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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