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如花

作者: 梁凌2020年06月19日散文随笔

以前的乡下比现在冷得多,取暖基本上靠地火。

没风时,在院子里堆上干柴,上面放粗树枝,中间用芝麻秆,最下面是麦秸。先用玉米衣做火引子,点燃下面的麦秸,麦秸点燃芝麻秆,芝麻秆催燃大树枝,一堆大火就熊熊而起。

点这种大火,一般都在自己家门口进行。谁家点了火,邻居们也会聚拢来,大家围着火又说又笑,孩子们快活地跳来跳去,拍着手边笑边喊:“烤大火吃白馍,烧小火吃黑馍。”不经意间,温暖又增加了好几重。这也是乡下邻里和睦的一种表现。如果谁家点了火,只有自己孤零零在烤,不但无趣,也让人怀疑他的人缘。

下雪或者刮大风时,火会被请进屋里,这时候就用着火塘了。乡下人家,谁家都有这么一个火塘:一个烂瓦盆,用粘了麦秸秆的黄泥糊糊,放在墙角阴干。糊了泥的瓦盆虽然又笨又重,却增加了稳定感,不会轻易被哪个冒失鬼踢翻。人围着火塘时,也不会因为火盆太烫,烫了谁的脚,或烤煳谁的棉裤。

我的母亲一辈子都爱烤地火,这可能是跟我外婆学的。在我的记忆里,她几乎一年四季都在为冬天的火塘做准备。除了地里收的芝麻秆、玉米秆、棉花秆,她到秋天还特意跑到人家果园里,去拾修树砍下来的果树枝。她七十岁那年,还能翻过果园高高的围墙,把树枝往外抱。她说,泡桐树枝烤火迸火星,玉米芯、芝麻秆不耐烤,只有果树枝最好,耐烧,还不迸火星……所以我家破败的老屋,泥墙总是黑黄色,被火塘熏的。虽然每到过年时,父亲都拿新报纸糊墙,但第二年,墙仍旧黑黄黑黄的。

冬夜睡觉前,母亲总是先在火塘里点盆火,让我们烤得浑身暖和了再睡。有时火点得不顺利,浓烟滚滚,她就让我们趴在火塘边呼呼地吹,比赛谁的“风箱”厉害。往往是火吹着了,我们也被呛得眼泪汪汪的。家乡有句糙话叫“烟暖房,屁暖床”,烟一会儿就把屋子烘暖了。我年纪小,遇上大雪天,母亲怕我钻被窝冷,还要顺便把被子也烤烤。她抱着被子烤,我在火边解衣服,被子烤好了,我的扣子也解开了,“吱溜”一下钻进被子,舒服得浑身乱颤。

除了大火塘,家里还有个小火塘 ——豁了口的破碗,外面用泥浆糊糊。当大火塘里的火只剩下红火烬时,母亲就拿来“小火塘”,把火烬舀进去。小火塘主要是用来烤被窝的。我稍大点要上夜自习,一回家两脚如冰,在母亲脚头上躺下,母亲说:“来,我给你烤一烤,慢慢伸啊,别踢倒了火塘。”我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去,母亲抓住我的脚,边烤边轻轻地揉,一会儿,全身就暖暖和和了。

老家的火塘曾经温暖了我的整个童年。

在我的记忆中,小小的火塘就是传播希望的火种。每当夜幕降临,一家老小在劳累一天之后,都会齐坐在火塘边享受着天伦之乐。火光映红了大家的脸庞,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欢声笑语,我的心在火塘边幸福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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