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幽梦忽还乡

作者: 王玉红2020年06月20日优美散文

靛池沟是我的第二故乡,因过去有一家染坊而得名,据说还有一家香坊。如今,染坊和香坊都只留下了一个地名。

倚着沟势,有上下两排房子。人们大部分还是住在窑洞里,条件好点的住砖箍窑。我家住在下面一排,宽敞的院子里有棵核桃树,核桃树下有块儿青石板。我嫁过去的时候,核桃树已经快三十岁了,它婆娑的身姿,几乎要占去院子的一半。在靛池沟,院子里的绿荫是很难留住人的,人们都喜欢坐到院子外的沟边去,沟边一溜排开很多石头,无论男女老幼,均喜欢端着饭碗,坐在石头上,边吃饭边拉家常。干活累了,大家也坐在石头上歇一歇,男的吸袋烟,女的纳鞋底。每年春天,大家坐在石头上择榆钱、槐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平淡且安宁。

靛池沟,和它的名字一样,满目青翠,如一池靛青色的湖水。无论你站在哪里,都会被浓浓的绿色包围。田里是绿油油的庄稼,沟里,田垄,路边,一搂多粗的树随处可见,那些树,身处沟底,长得格外高大,很有欲与山岭试比高的气势。

靛池沟的幽静,让我每次站在沟边的时候,都有一种隐居深山的感觉。有段时间,我赋闲在家,早晨被鸡啼叫醒,走出门,沟底的树林里,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地叫着,一束束阳光,穿过树的缝隙落在地上,仿佛也带着绿意和安静。每日里“晨兴理荒秽,戴月荷锄归”,那是一段最为安静的时光。

后来,我们搬离了家乡。多年后,我才想起回望一下生活了五年的故乡。我发现,不只是我家,十几年来,靛池沟的院子,一座一座空了;老房子,一间一间塌了。我们的同龄人,有的走向乡镇,有的走向县城,还有的走向市区、省城甚至省外。

村子里的树,更茂盛了,树林里的鸟儿更多了,路上的草,更高了,乡间小路,越来越窄……

我是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回到靛池沟的,空中飘着蒙蒙细雨,薄雾淡淡地飘着。

我打开车门,一脚踩下去,软绵绵的,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一米多高的草秆或直立或匍匐,它们和那些野草,侵占了脚步的领地。

我在村子中的小路上走着,每路过一个院子,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院子里曾经走动的人,耳边就响起曾经的说话声、笑声及鸡鸣犬吠,这些人和声音,又慢慢地远了,淡了。打麦场成了草场,石磙寂寞地躺着,它终于睡成了一块儿石头。沟边的石头,仍然是一溜排开,好像坐的人刚刚离去。

村子里原来有三十多户人家一百多口人,如今,只剩下五户十三口人。最下面的一排仅剩了两户三个人。

三叔今年七十岁了,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和三婶,还有刚子哥一起守着靛池沟的最下面一排。刚子哥也已年近六十,自从媳妇、孩子离开他后,他再未娶妻,一个人守着村子,守着几亩薄田。树林里,那孔井,井水依然清冽,甚至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溢出来,淌出一条小溪。弯弯的挑水路,依然从沟底慢慢向上延伸着。

三叔说,前些日子,八十多岁的耐子伯,从外地回来了,他和我一样拿着手机从村西头一直拍到村东头。靛池沟的第一个收音机,就是耐子伯拿回来的,那天,他把收音机放在村子中间的打麦场上,声音开到最大,让全村人都听了听收音机发出的声音。早些年,每到春节,耐子伯总会回来,买些烟火,在老院里放放。后来,他就极少回来了。三叔说,过不了十年,村里估计就没人了。

靛池沟像位日渐老去的母亲,慈祥依旧,半闭着眼睛,坐在墙角晒着太阳……房子塌了,村里没人了,思念依然在,牵挂依然在,梦,依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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