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正月

作者: 谢俊俊2020年06月25日散文欣赏

在故乡,正月是在噼里啪啦喧嚣的鞭炮声中走来的,那时的我们,受父母的嘱咐,正在熬夜。熬年,不单是与瞌睡作斗争,更是熬的一种兴奋与希冀。

掌着豆油灯,我们姐弟嗑着瓜子,玩些个小游戏。记得常玩的是卡片,便是狼虫虎豹互吃的那种,吃掉要把对方的卡片收入囊中。桌子上香炉燃着香火,摆满供品,散出一股淡淡的檀香。

然而,终于还是熬不住了,于是就熄了油灯躺下,爆竹声震得耳膜发颤,哪里能睡得着,就反复听那鞭炮声。有长有短,有近有远,一时闹忙,又一时凉寂。直至东方既白,布幔外已透进灰色的曙光。

乡下,是在鸟鸣嘤嘤中迎来新春晨曦的。父亲已经在当院取柴烧锅,四处烟雾缭绕。母亲则在厨房煎炒着,肉香扑鼻而来。长尾巴的喜鹊,已经在高枝上嘁嘁喳喳地报喜了。我们姐弟一个个翻身起床来,新年的心情越发欣喜。

初一这天,我等晚辈们,要被父母捉着去给长辈们拜年。拜年是要叩头的,大爷爷正襟危坐着,我要跪在地上当当地磕头,口中还要恭敬说着:身体安康,万事吉利。我用余光看到,大爷爷从口袋里摸出钱来塞给我。这就是压岁钱,叩头的局促感,立时被得到钱的满足感所替代。

走亲戚是重头戏。封着油纸的方盒点心在房梁上高高悬着,我们姐弟几个觊觎已久,眼神都渴慕如同小兽。但我们颇懂事,知道那是礼品,并不会去动它。就在父母动身出行的那一刻,我们央求捎带,得到应允就兴奋不已。串亲戚是好差事,到了亲戚家礼遇相当优厚,不单饭桌丰盛,还可以吃到方盒点心。

那时走亲戚,翻山越岭拼的是脚力。土路上扬尘四起,走着穿红戴绿、焕然一新的路人,肩扛手提,有说有笑。到了亲戚家,自然先是吃饭,饭罢大人们吃茶断事,小孩就在一边玩。于我来看,亲戚家的摆设与我家大不相同。譬如墙壁上的张贴,花花绿绿晃眼。再如壁挂着的一支钢笔,笛子、口琴什么的,还有壁橱里蹲着的石膏像,总之一切如鲁迅童年的百草园,奥妙无穷。

天色向晚,就跟在父母的身后回家。篮子里有回礼——几块糖,或者是几块桃酥。于是我又为这些吃食念想起来,几天之后,就吃殆尽。年哟,就如同一列哐哐当当的火车,开始驶向前方另一个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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