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年的母亲

作者: 李云门2020年07月04日散文随笔

忙年,最忙的要数女人们。无论馒头还是年糕,无论煎饼还是窝窝头,在旧年月的农民那里,原料都不是面粉,而是未经粉碎的原粮。把麦子变成馒头,把黍子或稷子变成年糕,把地瓜干变成煎饼,需要主内的妇女们从碾米、磨面开始。

那年月,碾棚和磨棚是最热闹的,昼夜人声不断。有人在推磨或推碾,有人在排队挨号。为了准备过年那几天的食物,要推多少碾磨呢?如果算总账,大概要沿磨道走上几天几夜,折合几百里路程。可是,女人们没人喊累。她们感叹的不是“累”,而是“愁”;为无米之炊犯愁:要什么没什么——过年却容不得没什么。

当然,要什么没什么,照样可以过年。我们那一带,有这样一个传说:某家过年时的确什么也没有,女主人打扫坛子里最后一把米,熬了三碗粥,大年夜就用这三碗粥敬神。一炷香烧完,主人到院子里续香,却吓了一跳:三个盛粥的碗都被反扣在供桌上。这可把主人吓坏了——是因供粥而惹得天神动怒吗?于是,夫妻二人赶紧跪下磕头,然后把碗反过来。结果又是一惊:每个碗底下都扣着一个大元宝。原来,有三个大盗乘年夜作案,又饿又累,就想找户人家寻吃的。他们知道,大年夜吃的东西容易寻,因为家家户户院子里都摆供。可是,三个大盗实在不走运,偏偏进了这一家。他们只好喝掉了供桌上的粥,离开之际,每人留下了一锭银子……盗亦有道,故乡多有这样的故事。

可是,穷到那种地步的人是很少的。只要没到那种地步,人们就想做得好一点。没有鱼和肉,没有鸡或鸭,没有足够的白面,神灵也许好应付,客人来了怎么办?那年头,真是难倒了巧妇。鱼、肉不够怎么办?就要算计着用,把鱼、肉或煮或炸,无论几斤几两,都要做到最后一天的来客桌上仍然有鱼有肉。馒头也是这样,白面馒头只给客人吃,一家人躲在偏房吃煎饼。有人甚至发明了一种馒头:表面看与别的馒头没什么两样,里面包的却是粗粮。那是给陪客的人准备的。女人们为了蒸这种馒头,要多费许多功夫。

同时还要忙穿的。过年了,本应是“男女老少,新衣新帽”。就是穷人家,过年也不能一身破旧。杨白劳还给女儿买一根红头绳呢!在我的少年时代,每年做新衣是不可能的,因为国家只卖给几尺布。没有新衣,旧衣服也要拆洗干净。除夕晚上,母亲们要把新的或干净的衣服找出来,放在床头,以备孩子们夜里起来,能以洁净的形象出现在天地神灵面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过年,最忙的是母亲们。愿天下的母亲们新年吉祥!尤其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母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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