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师刘耀德文

作者: 浮游胖虚子[文集]2020年08月06日原创散文

生吕氏献伟者,告师之英灵曰:

向者,余年幼性怯,虽懂尊师敬爱之道,终遇而避见之。或见之,而拘谨不得畅言,今欲畅言,而汝竟斯逝九泉。

余少时入学,虽非迟钝顽石,亦不见聪敏超常。及至第试,名列中下。后奋发竟日,半载复试,遂得甲名。既而汝勉奖诸生,唯余得其物而不知躬礼,汝不愤言,且以微笑暗示之,余因解其窘迫。归家,以告祖母。祖母曰:汝师者,忠谨而温善,敬业而专恒,汝之父伯,诸乡邻学者,皆为其所授业,今汝幸遇之,甚慰吾怀矣。于是,余始知尊承。

后三年,余厚承师恩,其事种种,不得全记。然记忆犹深者,乃余之初学作文。其文甚为拙劣,且不论行文不畅,词生意涩,只字体则行列不齐,散乱潦零,令人观之作呕,而汝竟深以为是。其时因余年幼,不知师意。而今再读,猛然而悟。师所为者,不过欲使吾不因此自伤,无自信于学者耳!再观其版,纸业黄泛,字迹消陨,念及人事,亦若此物,不觉而心酸欲泪。又想及汝将其所改,令作范文读于诸生前,更知师之用心良苦矣!而吾未有半分所报,汝已逝亡,不亦悲乎!

余之家世,本自不幸,父母离异,祖辈老迈,而体又嬴弱多病。当是时也,乡邻多有叹惋而怜者,常与资助。其最念吾家者,乃师也。师既为吾申补助,又常教我善孝祖父母,且归家放学之时,多以车载我。汝在前骑,吾坐于后,手抱师腰,犹若慈父。而今忆之,如历历在目,心暖泪落。夏热之时,汝念及教室闷郁,热气胀人,乃迁诸生于树荫之地;而或遇暴雨阴天,室中阴暗渗潮,汝则令诸生坐于汝办公之屋,开灯以便其学。汝虽未有深记,然诸生岂敢有忘欤?

师之慈爱抚育之教,余不敢忘。然师之直斥之训,亦不敢忘。昔者,在学遇大雨,风声狂啸,呼呼然有推人之势。余与一人妄言稽论,言室之倾危,必有死伤,嬉笑议其如何出逃。汝至吾前,面有大愠,怒斥曰:室若何危?室若何危?小子妄言不羁,若再出此嗔妄不吉之语,必不轻饶。余惧恐而深惭,后终不敢危言耸听于外。今忆其事,念及吾常偏执于事,再无人深以训教,不胜伤惘哀恸。

余曾于祖母处闻之师之身世,亦是多舛之命。祖母告余曰:师父早亡,唯有其母于其兄。旧时有大雨,房屋倾覆,师与兄皆埋其内,及至救出,师兄已亡。惟师之命大,因梁木斜倚角而得其救。余深感师之奇遭,谓之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孰料竟于安享天伦之年而丧!余本想有所成名时,告知于汝,以慰汝怀,人世苍苍,恐今再无其时也。想念师母耄耋而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宁不痛人心矣!

余于去年冬日得知汝丧,其时汝已亡数月,余竟未有所闻,而为听乡鄙之人知,深觉愧疚不安,自臧自恨而无所为用。不知汝其怨于吾乎?汝应怨吾未见汝首,未告其辞,令汝至憾而终。余今告之:汝之诸生,皆有所好,皆有所长,虽非济世之人杰,亦皆无愧于世,成人而成才也。师知乎?若知矣,则愿勿为挂怀记念,且请放心安息。

生世不能,死者望安。生再谨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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