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秋

作者: 燕茈2020年08月15日现代散文

“哇!这是什么花?”

“应该是‘野菊花呀野菊花哪儿都是你的家……’里唱的野菊花。”

“哇!板栗。”

“村姑,没有见过板栗吗?大惊小怪。”

……

俯视眼前的梯田花海,我兴奋得像个幼稚园女生,无所谓同伴的“鄙夷”。他们说我平时看起来似乎挺文静的,但是一激动就咋咋呼呼,一副没见过世面还不懂掩饰的村姑模样。

有人说,篁岭是一个让人相思的地方。因为这里有一大片相思林,有小桥流水人家;有人说,篁岭是一个遇见幸福的地方,因为这里古朴宁静灯火阑珊处总是美好……

在这里,我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很久以前,一个姓曹的人家牵着一头牛路过这里,谁料到牛走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趴下赖着不走了。姓曹的人费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这牛脾气降伏。迫于无奈,他就在牛的旁边焚燃一堆草和牛打赌。说如果第二天还冒烟就遂它的愿不走了。牛好像知道一样,耷拉着脑袋静静等候。第二天草垛果然冒烟,说出去的话没法收回。曹家就全家搬迁到这里,世世代代就有了现在的篁岭。多想像一头牛一样,看见幸福的地方就赖着不走了。

漫步在石阶小道上,一排排数百年的香樟树散发出怡人树香,一栋栋饱经沧桑的徽式建筑错落有序。经过格子红木窗台,卧着一只三花猫和一只黑白猫。一看就是天生一对,只是不知道是一对恋人,一对朋友,还是一对姐妹。它们时不时用前脚撩拨一下对方,继而伸伸懒腰,眯着眼睛看来往的人群,日子过得真是悠然自得。阳光洒落在窗台上,也洒落在土墙上攀爬的藤蔓,非常写意。

爬上阁楼,就可以领略“晒秋人家”独特的乡村符号了。篁岭保存良好的徽式古村落格局,村庄的房屋结构特殊,农家一楼大门前临大路,大门后是厅堂;户户二楼开后门可到达更高处的另一大路。由于地理环境局限,家家户户都是坡地建筑,没有平坦的地方可以晾晒农作物。民间的智慧总是令人惊叹的,房屋二楼前门拦腰上下砌墙,与屋外搭建的水平木头架连成一体,用以晾晒农产品。晒晾农作物使用竹晒簟,既不占地方,又便于收藏,一举两得。

数十栋民居在百米落差的岭谷错落排布,家家户户凿窗采光,支架晒物。目之所及的是农作物,屋梁上挂着排排玉米,木头架上晾晒着晒簟,晒簟上是火红的辣椒,金黄的菊花,赤红的小豆,绿色的瓜果,骨碌碌的豌豆……五颜六色的农作物与黑色屋顶之间重重叠叠。村民们用眺窗为画板,支架为画笔,晒簟为调色盘,绘出一副色彩分明、美轮美奂的秋收图。

可惜的是,眼前这些农作物只是再现晒秋人家过去的生活场景。辣椒还是那么红,豆子还是那么饱满,瓜果还是那么诱人。

庄稼人忙着收割,忙着整理分类,忙着挂在墙上晾在竹晒簟上,抢个好天气。庄稼人习惯了和天空作赌注,把深深的期待都交给天空,盼个风调雨又顺,盼个丰收好年头。他们也不会一股脑儿将所有农作物晾晒,春晒山厥、水笋;夏晒干菜、果蔬;秋晒辣椒、黄豆;冬晒果脯、乡俗……一年四季延绵有序,有条不紊。

我想真正有闲情逸致估计是那时候的大家闺秀吧?我们去过一个大小姐的闺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齐全。我坐在古琴旁,轻抚泛旧的弦,不知道当年的大小姐弹奏的是《广陵散》还是《高山流水》?有没有知音在楼下驻足倾听?她绣着鸳鸯的罗帕在谁的掌心柔软?在阁楼眺望的是谁家公子?这喜悦的晒秋场景可曾出现在她的画里?

村庄如画,田野似彩绸,却触动了我不可磨灭的晒秋记忆。我是客家人,生活在客家地区,住的是客家围屋,门前围屋前半部为半月形池塘,后半部为半月形的房舍建筑。两个半部的接合部位由一长方形空地隔开,空地用三合土夯实铺平,叫“禾坪”,是居民活动或晾晒的场所。我们的地堂上晾晒的通常都是稻谷,家家户户门前的一地金黄也是一道风光。就像歌儿唱的“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是我们童年最大的欢乐。

我们也会在屋梁上横一根竹竿挂上大蒜,葱头。记忆中最为壮观的是屋梁上一排排带荚的黄豆。青色的豆荚被风晾干,时不时会崩落一两颗豆子的时候,就会在夜晚爬上木梯一把一把取下来,堆在地堂的一角,一家人搬来小板凳拿着小棍子“咚咚”地捶打黄豆荚。那时候的围龙屋住着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坐在地堂上就着月光时而迅速时而缓慢地敲打着。

一粒粒饱满的豆子跳出来,调皮的孩子拿着豆子你扔我一颗,我扔你一粒。长辈们唠嗑的空闲还不忘打骂一下小孩。月凉如水,秋老虎的热浪一点点散去,虫鸣鸟叫唤来桂花香,嬉笑怒骂间全是生活最初的样子。

篁岭晾晒农作物即使是漂亮的摆设也是真实的玉米庄稼,也是一种念想,也是对过往生活记忆的一种凭证。而我们回去的老屋,再也没有黄豆没有大蒜没有葱头。我们的晒谷场再也听不见欢声笑语,那里的树影、月光、花香都飞散在寂寞的夜里,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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