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荷美美

前些年，每到伏天，戴玉山总要送来20顶硕大的莲蓬叶，让我自制荷叶茶，每日一杯，清香、碧透、暖心。

好久没见着他了，真想去看看，他一定在荷田吧。

玉山是一名老司机，服务于机关公务用车十多年了。几年前，眼瞅着公车改革带来营生危机，生意一落千丈。一度时期，他辗转踌躇，没有了章程。

后来，一个漂亮的方向“向后转”，五十岁的戴大哥发现了新大陆：老家夏集双琚杨林庄西，有一块滩涂地，厚厚的淤泥层，地下水位高，上好的粘壤土，刚刚被村里从荒荡中整理出来，这不正是老天赐予他的一方荷田？

再后来，玉山“二次创业”的故事便在原先的一帮驾驶员中传得神乎起来。

我们的大宝应，名闻遐迩的荷藕之乡！西湖东荡，柳堡射阳，全国叫得响，大大小小的藕田和荷塘，散布于四面八方，荷文化、藕产业蒸蒸日上。如今，要将它植入那块“处女地”，他还正式拜了师。师傅是来自水泗的老藕农吴桂新。

师傅请进门，精业在个人。弟子求知若渴，师傅悉心点拨。从开工那天起，戴玉山就住在田头的简易房里，边干边学。待到田田荷叶出水，荷苞露出尖尖角，他已出色地完成藕田套养龙虾学业。

又听说，当年，在师傅的帮带下，夫妻俩埋植施肥、下苗饲喂、掏藕起虾，50几亩荷田净挣了30多万，在南通买了房，还换了新车呢。

正是六月荷花开满池的时节。为了一探究竟，我避开了正午的骄阳，于下晚骑车出发，顺风直奔杨林荡。

半小时后，一片碧绿的世界呈现在眼前。连片密布的荷田显得很有气势。我大步流星，跨过栅栏，急不可耐来到近前。阵阵凉风拂过，荷叶齐刷刷摇身呼应，向前、拐弯，打着转儿，露出平静耀眼的水面。“荷花入暮犹愁热，低面深藏碧伞中”，或洁白、或金黄、或粉霞，散布其间，吐丝露蕊，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莲蓬下面，笔直的藕茎上，匍匐着大大小小的龙虾，大个的身着红袍，舞动双钳；小个的成群结对，发出滋滋声息。

留意荷田四周，水渠横竖笔直，把藕田围拢起来，每隔十几米，一条排水沟与大田相抱，形成循环水系。圩埂内侧，半米多高的塑料栏网绵延不绝地向前延伸着，给这片荷世界披上薄薄面纱。

戴大哥在哪？我放眼搜寻着。茫茫绿波点阵中，两顶草帽若隐若现。像是一对情侣在荡着湖船，演绎着浪漫故事。迅速走近，原来他夫妻俩正趁着晚凉，穿梭在田间沟渠，夫人点篙，稳住小船，玉山向荷田拨洒粪肥呢。

也许是以荷为伴久了，对不速之客的突然撞入，红扑扑的热脸上写满了惊异。寒喧过后，我们便在圩埂上聊起了这方荷田。

玉山指着远处如数家珍：“看，龙虾正常就潜伏在四周的水渠里，气温高的时候它们会通过排水沟进入藕田避暑。‘藕虾共养’我们宝应比较流行。沟渠相连，水就活了，腐烂的藕、茎就是小龙虾的饵料，虾的粪便可作为肥料，促进莲藕生长。”

玉山接着津津乐道地介绍说：“虾苗投放得掌握好时机，在莲藕长出第一片叶子后投放最佳，这样，有韧度的藕茎才不会被小龙虾夹断，荷叶给龙虾遮挡高温，为龙虾生长、繁殖提供场所，龙虾和莲藕之间形成良性生态循环系统。”他比划着双手，做出循环往复动作，绘声绘色地侃起专业知识。

我有些迫不及待地设问：“藕虾共养比单一长藕更有效益优势吧？”启发着他讲讲收益情况，想帮他算算账。

说到根本，玉山显得有些激动：“今年年景好，1亩藕田净收入1500元向上走，龙虾1亩也能划到5000元左右。大头还是龙虾这一块呢！这龙虾，真的比儿子还当事，要它对你有回报，就要了解它的生长习性……”

顿了一下，玉山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每年5月起陆续下苗，密度不能过大，这辅助饲料就是圩堤上长的南瓜、玉米。生长高峰期时，还要添喂些菜籽饼。”

“卖龙虾周期比较长，能从冬月一直卖到第二年5月。所以，我们每天都要赶在早市前倒虾笼，再把小虾仔拣出来，重放回田里……”。

语言间，玉山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这一切干起来很轻松！可我明明看到，他的双臂已晒成黝黑，肘部都斑驳脱皮了。一双大手满是茧子，手指上沾着新鲜的乌泥。再也不是以前白白胖胖的玉山了。

我不觉对着眼前的美景沉吟起来。习主席说：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是啊，荷美、花美，生活中的一切美好，都得要靠劳动来创造啊！

玉山妻子立在船头，要为我选摘莲蓬，我急忙示意她停下：不要掐这田田荷叶，破坏了眼前这幅美景！我看圩堤上稀稀落落也撑起了叶片，虽然小了些，就是它了。我随手拽下几顶，已不忍心再摘了——怕影响他们的藕产量呢！

就在这时，田尽头走来一对帅哥靓妹，像是城里来的观光客，我正要招呼一声让道，戴玉山却格格地憨笑起来，我一时懵住了。

“是我儿子和他的女朋友，昨天刚从南通回来！”玉山脸上漾起幸福的神采。

看着两个孩子流连于荷花丛中，一会儿玉手摇摇，一会儿扶花贴叶，柔情缱绻，转盼流光，陶醉在眼前的景色里。我忍不住拉着玉山老俩口上前，以一古老的“因荷（何）而得藕（偶）”典故打趣他们。城里的姑娘大方而有涵养，一边指着公子，一边解释说：“常听他絮叨荷乡故事，网上也说这里就是何仙姑的家乡！来‘荷园’寻踪，却亦步亦趋，被他带进自家的荷园了……”女孩陌然浅笑，静如碧水。她的身后正摇曳着两朵粉嫩绽放的荷花。

突然一个念头跳进我的脑子：眼前不正是一幅妙手天成荷荷美美的美好画卷吗？！我赶紧掏出手机，推了推玉山老俩口，四人凑在一块，咔嚓，定格下这幸福美丽的瞬间！（2019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