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难留

从理发店里出来，十月底的一阵清风吹得略显“单薄”的头顶凉嗖嗖的，摸摸脑袋瓜子，心里顿生无限感慨。 头发少了，剪头发便不是剪头发，而是削发，总有一种剪完就立地成佛的感觉。想来，年少时“风中飞扬”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头上越来越稀少的头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青春不是一点一点悄悄流逝的，而是从某一刻开始一泄如注。

几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还顶着一头茂密的头发。由于天生发质偏红，头发又长得飞快，还抱时常抱怨着需要花钱理发的麻烦。那时候也绝想不到自己会有秃头的结局。所谓“一叶知秋”，自从大二时有一天发现自己开始掉头发之后，颇有一种“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感觉，几年下来，辞职下岗的头发已逾一半。

其实，人还不算太老，身体也还行，二十三四岁本当风华正茂，但秃了就是秃了，正如雨后春笋，阳春白雪，出现和消逝的总是自然而然，不可违逆。有了一定岁数，本应对变化无常习以为然了才对。总归是发生于自己身上的不幸，任谁也无法轻易释怀。

不敢说自己原本貌比潘安宋玉，但也算长得规规整整、四平八稳，至少站在人群里，不必担忧会拉低平均颜值。头一秃，便连这聊以自慰的信心也没有了。秃头不像屁股上长毛痣，可以藏得了，掩得住的——它占据了人体最高点在为自己打广告，偏偏在自己眼睛看不到的地方招摇过市。若极力掩饰，戴顶假发，弄个纹身……唉，亦不过欲盖弥彰，徒劳而已。正如猪八戒戴花，大凡太过在意自己的丑陋，反而会显得更加丑陋；当然，也有太过在意自己的美貌而显得更加丑陋的，比如那些浓妆艳抹，在自己脸上肆意雕刻的，一旦破坏了五官的风水，纵然再美，却也失了灵气。所以，既然要丑，也要丑得自然，丑得坦率。佛祖也说，唯有“破相”，方显本真呢。秃头自然有秃头的理由。

虽已认清了秃头的事实，但秃头带来的烦恼仍是解决不了。《港囧》里小舅子采访徐来：

“你怎么会谢顶？”

“我怎么知道？年纪到了呗！”

“别人年纪到了为什么不谢顶。”

“那我怎么知道？”

“你肯定有问题！”

“我没有问题。”

……

电影里的徐来被小舅子问得有口难辨，有苦难言。而这种尴尬也是我切身体会的。起初掉头发，心里面还不以为然，与朋友聊天时假装抱怨道：

“唉，最近头发一直掉，估计不久就要变秃头了。”

“你是不是肾虚啊？”

“没有啊。”

“不是怎么会掉头发？”

……

接下来还有一段劝诫我戒色戒淫的对话，这里就不适合引述了，只是每每想起，便苦笑不已。

所以说，你秃头了，那你就是肾虚，你肾虚一定是你好色，你不好色怎么会肾虚呢，你不肾虚怎么会秃头呢？——秃头不仅是形貌问题，还是身体问题，更是思想问题，最后就变成人品问题了。苦恼是你偏偏不能去争辩说“我没有问题！”

哎，不知不觉，忽已“洋洒”千言，只是头发没法凌乱，反倒是乱了满腔思绪……罢了罢了， 这头大概一定要秃了，也只能顺其自然了，至于想到那将来的妻子，便常怀惴惴，心实愧怍，寝食难安：

——亲爱的，我可能没办法和你白头偕老了。

——死鬼！你是不是有了其他女人？

—— 没有……我只能“光头”陪你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