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

老黄是我的脱贫攻坚结对帮扶群众，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他中等个子，皮肤黝黑，脸色红润而有光亮，头发花白，额头上有浅浅的皱纹，脸颊上长有稀疏的短而壮的白胡须。

我是在2017年初认识老黄的。那年，我按照脱贫攻坚的工作安排对结对帮扶群众进行逐户走访，老黄给我的印象是很实在。他告诉我，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养牛和养猪。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家几十年来除了种田种地之外，基本都没有间断过养牛和养猪。几十年来，虽说他每年养的牛和猪不多，但自己基本是掌握了相关的技术的，并且也有一定的养殖经验，养殖容易成功；另一方面就是近些年来养牛和养猪的市场越来越好，养殖效益很不错，应该是一条致富快的好路子。老黄还说，虽然自己现在上了年纪，但自己的脱贫不能完全靠政府，更多的是要靠自己的双手。

我在与老黄交谈的同时悄悄地瞧了一下他的双手。老黄的双手皮肤粗糙，手指粗壮而多褶皱，手掌上长着厚厚的老茧，手背上隆着线条分明的青筋，手腕前端至指尖部分的颜色也显然较其他部位的黑得多。

这明显就是一双勤劳的双手，一双曾经创造并且将来还会创造美好生活的双手。

老黄家每年收的苞谷有万余斤。如果用于搞养殖，再加些青饮料，养过两三头牛和四五头猪是足够的。困难的是因近年来老黄的孩子离婚孙儿读书老伴生病等事情让老黄把多年的积蓄都给花光了，就连买小牛犊和小猪崽养的本钱都不够了。

解决养猪的问题相对来说还算好办。因为政府在脱贫攻坚工作中有专门针对精准扶贫户的养殖项目。精准扶贫户要是愿意养猪，政府可以无偿地送给每户一至二头良种母猪。

因此，老黄最多也就是花年把的时间，等到政府送的良种母猪产仔后，就能如愿以偿的实现自己的养猪梦。

养牛就不一样了。政府不仅没有项目支持，而且就连专门支持精准扶贫户的“特惠贷”政策，也因老黄年纪大而贷不了款。老黄养牛的所有出资就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为了能尽快把牛养起来，老黄心一横，牙一咬，索性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拿了出来，并向我借了部分资金，不几天便买来了小牛犊。

我借钱给老黄买牛喂，其实是想让老黄通过养牛尽快脱贫。借钱的时候还写得有借条，约定还款的时间是养殖成功后。虽然借钱后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此事，但此事在老黄的左邻右舍中还是不翼而飞了。

在口口相传中，我借钱给老黄的事被传得面目全非。有说是上面支持帮扶对象的钱让我给私下贪污了大半后才象征性的拿一小点来哄老黄，有说是老黄不择手段采取明借暗占有的方式来骗我的钱，有说是老黄到老了还在学不务正业之术……更有甚者，老黄家族中的文人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批评老黄。

2017年秋，老黄终于因为顶不住左邻右舍的谣传而提前把钱还给我了。当时我问他，你的牛还没有出栏，还需要大量投钱，你为什么要急于还钱。老黄这时才把真相告诉我，并噙着泪说，自己宁愿多苦点多累点，多找亲亲戚戚帮忙，也要尽快地把钱还给我。

我知道老黄的心思，也为了让老黄心里能好受些，我同意了老黄还钱。

2018年，我生病将近住了一年的医院。老黄经常打电话问我的病情，多次表示要到医院看望我，但一是因为路程远，二是因为老黄来看我一定会带上些许心意，我不忍心让他破费，均给婉言拒绝了。

2019年，我身体好转后又继续成为了老黄的结对帮扶干部。老黄说，这两年自己养牛和养猪都干得不错，牛已经发展到了3头；能繁母猪已产了仔，有10多个，他养不了这么多，只留下3头来育肥，其余的都卖给了其他群众；现在政府的“小微企业”政策真的很好，他现在很有信心把养殖规模扩大，正在修建的新养殖场是按照“小微企业”的政策要求修建的；有了“小微企业”政策的支持，他相信他能尽快走上富裕的道路……

老黄是在2018年脱贫的。我在2019年再次成为老黄的结对帮扶干部后，更多的工作是按照“四个不摘”的要求抓好脱贫成果的巩固。了解到老黄的愿望后，我一方面按照“四个不摘”的要求，保证老黄能享受到应该享受的政策，另一方面则是与老黄的小儿子一道到相关部门跑“小微企业”政策的支持。

老黄建新养殖场时，手中的积蓄仅有5万余元，给亲戚朋友借了近5万元，均用于了场地建设。同时老黄还盘算着养殖场建成后，力争通过“小微企业”政策的支持来争取政府补助5万元作为养殖场的流动资金。

自2019年秋老黄的养殖场建成以来，老黄的小儿子与我一直都在与相关部门对接，竭力的完善相关资料，按程序报送相关的会计资料。但由于按批次审批的原因，“小微企业”政策支持的补助款迟迟都没有争取到。

终于到了2020年8月的某一天，相关职能部门工作人员突然给老黄的小儿子电话，说上级通知“小微企业”的项目已经没有了，要求老黄的小儿子到职能部门把已经上交了的小微企业资料拿走。

老黄第一时间将相关情况用电话告知了我。听声音，老黄很无奈，也很失望。不过，我还是坚持让老黄同他的小儿子一道过来与我到相关职能部门问个水清米白后再说。

第二天的现场咨询，果然确定了原先对“小微企业”的政策支持给取消了。我们都很失望，甚至是泄气。我知道，“小微企业”政策支持的取消，意味着老黄向亲戚外借的近五万元借款的压力在成倍增大，意味着老黄养殖场的发展更为困难，意味着老黄的希望在一定程度上的破灭……

临分手时，我第一次看到了老黄忿忿不平的目光。我不知道这目光到底是在怨天，还是在尤人，反正我们都很失落，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最大努力用言语去安慰老黄。

半个多月过去了，我还是放心不下老黄，我抽了个周末的时间去看望他。

老黄很高兴。他面色和蔼，言谈自如，目光也恢复到了我第一次认识老黄时的平和。他告诉我，他现在养殖的两头老母牛和两头老母猪都要下崽了，他的养殖很快会好起来的。

显然老黄已经从得不到“小微企业”政策支持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余国富

2020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