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怀故人

作者: 苏艳2020年11月23日现代散文

步入中年,容易怀旧,一些人和事,不经意间就重现脑海,特别是对已逝的亲人,那份无处可寄的思念,伴随着新年的临近,越来越浓。

从小与姥姥和姥爷同住,感情尤胜父母,16岁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他们。最喜欢和姥爷去赶集,去时坐在独轮车的横挡上,姥爷推着我,棉袄里塞着灌了热水的瓶子取暖。一进腊月门,集上的人特别多,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小食品吸引着我的目光,不停地要这要那,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钱再紧巴姥爷也想法省出来买给我。置办的年货多了,小车装满,我就下来跟着走,姥爷用宽布条拴住我的手腕,另一头系在腰上。东西买齐了,姥爷就带我去吃灌汤小笼包,喝羊汤,回到家已是下半晌。姥爷的罩衫长到膝盖,两个口袋又深又大,里面装了瓜子、花生和糖豆,我就这么一路吃着走回来。

年三十下午,姥姥在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满了供品,墙正中挂上了家堂。打开的卷轴素纸上,一层层的亭台楼阁和一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姥姥说,那些都是上辈的祖先。姥姥在暖壶胆里用泥封着的醉枣这时也开坛了,她挑出个儿大、鲜亮的,按在供桌上培成山尖状的小米碗里,小米是用来插香的,从年三十晚上接神,到初二早晨送神,香要一直烧着,不能灭。醉枣的香味儿勾得我流口水,我偷偷抠下一个来吃,姥姥就再补上一个,嘴里念叨着:“先人莫怪,孩子小,嘴馋。”这样都舍不得呵责我。反而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小表哥,学我的样子抠了个枣吃,被姥姥拧了耳朵。

天傍黑,姥爷就领着院中的兄弟们、舅舅和几个表哥去村头接神,都说不让女孩子跟着,我闹着要去,一撅嘴,姥爷就妥协了,我拽着他的手,提着红灯笼骄傲地走在前面。

姥爷喜欢喝酒,大年夜,饺子就酒成了“保留节目”。喝到尽兴处,姥爷和舅舅往往来上一段儿小戏,我听不懂,但姥爷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咿呀顿挫陶醉的样子让我看了也着迷。有时姥爷会用筷子蘸了酒让我舔舔,怪怪的味道噎得我反身钻进他的怀里。姥爷笑着用粗糙的大手摸我的头,会刮着小辫的发丝,扯得疼。现在想想,那细微的疼里包含着多少隔辈的爱呀!一盘火炕垒到屋子两头,烧得热热的,炕上摆了矮桌子,酒一直不撤,姥爷、舅舅他们斗纸牌,守岁到天亮。我在睡梦中都能听到姥爷嘬小酒盅的响声……

如今,传统的风俗随着时代变迁逐渐消失殆尽,我更加怀念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大集,那些最生动、最有人情味的生活场景深深印刻。新年想起这些旧事,当日子一天天走过,我又将变成谁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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