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作者: 岳凡2020年12月25日精美散文

我手上至今还残留着一些伤疤,长短不一,深浅各异,长的像一条条蚯蚓,长年累月攀爬在手背上,短的像一串串连字符,深的像沟壑,凸的像隆起的山脉。一道道沉睡不醒的伤疤,恰似那长眠不醒的记忆,见证一个苦难的童年。伤疤大多是割草的时候,镰刀划伤的,看到这些早已不会疼痛的伤疤,母亲总会无限感慨,抱怨自己没有本事,让我们受苦了。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疤,我会更加珍惜当下的生活,没有什么大惊小怪。

母亲手上的伤痕远比我的多了许多,一个摞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的,像她自己开垦的一条条水渠,不是用来灌溉庄稼,而是用来灌溉我的茁壮成长。一道道伤疤,似乎是上苍犒劳母亲的奖章,为她一生的勤劳盖上印戳,长期有效。

母亲没有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怎么书写。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养活我们一家六口,她只能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让我们有衣穿,让我们有饭吃。

母亲的辛劳有目共睹,一个人种着五六亩土地,早出晚归,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不埋汰别人。那时候父亲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一心想出人头地,想做大老板,但又一直是个失败的男人,钱没赚到,还债务缠身。母亲任劳任怨,有心怀叵测的人劝她早日离开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远走高飞,但母亲始终没有狠下心来。

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竭 ,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才不会挨冻受饿。这是母亲一生的教条,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真理。母亲靠不上亲戚,指望不上儿女。她要学着犁田耙地,在村里这都是男人干的活,母亲算得上史无前例。家里没有耕牛,只能厚着脸皮东奔西借,遇上农忙时节,往往错过播种时机,影响收成。瘦弱的母亲,扛不动犁铧,常常要系在背架上,才能背到地里,再把小妹安坐在犁铧上,牛也拴在犁铧上,遇到倔强的牛,母亲往往束手无策,只能用一把青草哄着牛缓慢前行。到了地里,母亲用锄头挖一个坑,把小妹放在坑里玩泥巴。碰到不上学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帮母亲牵牛,但大部分时间我是不愿意上地里的,我更愿意帮母亲割猪草,这是个轻松的活。

祸不单行。在外地务工的父亲,从楼上摔了下来,原本拮据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父亲母亲都是法盲,不懂向老板索要医药费,也没钱上医院看病,只能窝在家里,找郎中开几服草药,好不好听天由命,现在父亲还留下痼疾,走路佝偻着身子,父亲再也干不动重活,所有的负担一下子完全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没有放弃生活的希望,她一直觉得,只要双手还在,家就不会倒。

母亲开始种菜补贴家用,还要供我们兄妹四人念书。在寒冬腊月,菜地被皑皑白雪覆盖,天黑之前,母亲要去地里把菜刨出来,晚上就在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拣菜,摘去枯叶,洗去泥巴,才能有个好的卖样。好像她不畏那些冰冻的水,把菜洗得干干净净,僵了就伸进裤兜里焐一焐又伸进水里。

如今,我们兄妹也算有了出息,可母亲的那一双手早已苍白无力,长满老茧,再也拿不动东西了,不管轻重。看着她颤抖的手,端着的碗一次次掉在地上,我的心焦虑不安。母亲把一双原本有力的手,无偿献给儿女,她要给予我们的何止是一双手,是含辛茹苦的一生。我向母亲郑重承诺,只要我的双手还在,家就不会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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