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岂止是那一艘轮船

作者: 石泽丰2021年02月06日散文随笔

天快黑的时候下起了一场雪,气候异常的寒冷,雪花先是零星的下着,后来便是鹅毛般地飞扬。我站在江边,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江边的野草上,将野草一层一层地覆盖。这样的天气,江上过往的船只就少了,偶尔的几声笛鸣,将彻骨的寒意一再传来,渗进我的心里。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农历腊月二十,快过年了,我站在自己居住的单身宿舍里。由于这宿舍是座落在一个码头边,每个周末,我都有空去看一艘艘沿岸行驶的轮船,尤其是在夜晚,我能清晰地看到船灯下的旅人,他们有的打着瞌睡,有的吃着方便面。他们要去哪里,或者是从哪里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此刻的他们正奔波于旅途之中,或者说是走在一条航道上吧。

船停在江边,我看到他们大都是蓬头垢面,身边还放着一个个大蛇皮袋或是硕大的牛仔布包,他们有的瑟缩在一起,其卑微的样子,足以证明他们只属于奔跑着找饭吃的人。但为了回家团聚,他们脸上露出了少有的一丝喜悦。眼前的情景勾起了我的回忆,把我拉到了头两年的那个渡口。

当时是大年初三,早上的风很清冽,吹过来像冰碴儿甩进脖子,我因为要回单位值班,早早地来到了故乡的那个轮船码头,没想到在这里竟碰上了我的堂舅。他穿着一件陈旧的棉袄,背上背着一只硕大的塑料袋,手里还牵着他5岁的儿子,他们从我不远处经过,像一座会动的山。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我,我也没有上前去和他们打招呼——怕触到他内心伤感的神经——他曾经满含期盼地想我带他进城,我残忍地没有吱声,他很失望地离开了我。幸而在这条船上,我们不是坐在同一个舱里。

我在渡船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眼睛看着窗外,看这昏黄的江水滚滚地流去,一种莫名的伤感顿时袭击着我的内心,想到堂舅落寞,我心里就发酸。我知道过年的味道变了,变得不再是儿时的从容闲逸了,不再是身心可以彻底抖落的日子了。新年总是有一种新的希望、新的收获,而对于我的堂舅,新年就是从新出去奔波,只是我这个远亲却帮不了他。此时,在我耳朵里,我分明再一次听到了当初堂舅妈去找我时所说的那些话语:“你就带上你的舅舅吧,他在城里随便干一点什么都行,总比呆在家里强吧?只要他能在外挣点钱供孩子读书,家里的田地扔给我一人做苦一点累一点也行……”可是,我一个普通白领,能有什么门路呢?只能婉言回绝。

好容易到了我要到达的渡口,下轮船的时候,我没有迅速地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码头上,看着这艘轮船,直到它离开,在我视线里完全消失,我才拎着背包,朝着自己的居住地走去。而我的堂舅呢?他带着自己的孩子在一这方水域里要去哪里?

事情过去已有二十多年了,我不知道堂舅现在的生活怎样,那年他是否找到了一份满意的事情呢?但愿他当初的痛苦、沮丧,还有对我的憎恨,随着时间像雪花一样消失在江水里,永远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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