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只是一道风景

作者: 沐目 2015年06月08日散文随笔

初春的小河异常恬静,一泓清凌凌的碧水潺潺湲湲地流过,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条翡翠色的绸带,轻轻地飘拂在原野上,绿得晃眼。堤岸上,小草已经冒出了泥土,一丛丛,一簇簇,鲜鲜嫩嫩,毛茸茸的。

暖暖的太阳下,一头大水牛正贪婪地吃着堤岸上的草。看到有人经过,它就会骄傲地高昂着头,一边嘴里嚼着草,一边用那铜铃似的眼睛警惕地盯着来人。它有时也会狂躁地交替着用两只前蹄狠劲地刨着地,将头低得只看到一对尖尖的角,倏地,它便朝来人冲了过去,但终因那绳索的羁绊,它只能止步。然而,这个时候的来人早就被吓得跑得不见了踪影。水牛高扬起头,“哞——,哞——”地低吼着,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傲视着属于它的领地。

就在那头水牛吃草的堤岸下,便是我的祖居。很多年以前的一个清晨,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从那栋青砖灰瓦的房子里走出来,飞快地爬上堤岸,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堤朝村外走去。在村口,有一座青青的山,若是站在山尖便可以尽览山下村子的全貌。但我坚定地相信,那位少年没有去山尖了望村子,他很有可能连头也没有回一下……那位少年就是我的父亲。一直以来,好像父亲对故乡不曾有什么太多的念想,只因我爱向他问起故乡的一些人和事,才会勾起他对故乡的思念并长久地陷入沉思。

父亲的工作地离故乡并不远,但他很少回故乡。即使是回故乡,他也很匆忙,似乎从来不会在故乡歇息一宿。有一段时间,倒是我间隔不久就会去故乡走一趟,但我毕竟没在故乡生活过,对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都几乎无从谈起。时间久了,我也很少再回故乡,宛若故乡只是我脑海里的一道风景,偶尔会念起,但很快就滑过去了,根本就贮存不下来。

只是我每次去故乡,都能看到堤岸上那一头健硕的大水牛。当我走近它时,它总是那样凶狠地盯着我,好像知道我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一样。也有那么几次,它用眼角乜斜着我,好像对我的存在不屑一顾。但越这样,我的心里就越怵惕,生怕它挣脱绳索朝我飞奔顶过来。

前些年,年事已高的父亲患上了老年痴呆症,好似一夜之间,很多事情已不再记起,很多人已不再认识,甚或就连我的名字也叫不出来。时常,他一人斜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痴痴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地发愣,听凭亲人打他眼前晃过来晃过去,也不会有半点反应。但他间或会三不知地嘀咕几句,只是没人能够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有一天,母亲就如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告诉我,父亲嘴里嘀咕的是他那已故多年的长兄的名字。当母亲和我说起这些时,一向神志不清的父亲居然鸡啄米似地点着头,咧着嘴涎巴流水地嘿嘿笑了,那神态就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我知道,父亲早年丧父,从小就跟在大他十多岁的长兄屁股后面跑。或许,在他的记忆深处,只有童年时每一刻都在呵护他的长兄。故乡,于他就如心坎上永远也抹杀不去的一道刻痕,人虽走了神却还在。

父亲走后,我好几次带着儿子特意去故乡寻访父亲和他那念念不忘的长兄的身影。然而,由于时间久远,物是人非,我们基本上一无所获。不过,每每有乡亲谈起故乡,我还可以勉强地坐下来听完。甚至,我会随着讲述者的描绘展开想象的翅膀,思绪不知不觉地就会在故乡的那片土地上驰骋、跳跃。但一同前往的儿子却索然无趣,他只对清澈的河水和堤岸上那头水牛感兴趣。而且,儿子一点也不怕那头水牛的眼神,当那头水牛两眼炯炯地盯着他时,他也会一动不动地与其对视着,说来也巧,那头水牛居然会被儿子的眼神盯得欢快地蹦跳着撒起欢来!

最近一两年,无论怎么劝说和威逼利诱,儿子就是不愿意陪我一道回故乡。父子俩争急了,他会搬出苏东坡的话来反驳我:“什么故乡不故乡的?连苏轼都说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唉,也怪不得儿子,他在这个城市里出生也在这个城市里长大,那个叫故乡的地方只有他祖父曾经的影子,其他的一切何尝又跟他扯得上半点关系?抑或,在儿子的心目中,压根就没有故乡这个概念。

说白了,我其实也只把故乡当做一道风景!虽然很多次去故乡,也完全就若一个与己无关的游客,欲将身心融入那道风景,却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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