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忆旧时

作者: 王炳臣2021年04月18日现代散文

那是一个多年未遇的寒冬,也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冬天。那一年,从农历十一月下旬至整个腊月,一直刮着刺骨的北风,雨夹着雪花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

皖北阜阳以西9公里处的袁庄,一处不足十五平方米的茅草屋里,住着我们一家六口。当时,父亲42岁,母亲36岁,我大姐14岁,二姐11岁,我7岁,弟弟不满4岁。父母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挣扎在生死线上。记得那时,家中无钱、无粮、无冬衣,唯一的财产是与邻居家合养的一头毛驴。白天一家人依偎在驴后边用麦秆垫起的地铺上,晚上我跟父亲睡地铺,母亲带姐姐和弟弟睡在靠墙的土坯床上。

此前,全家人靠父亲在牛行里当中介,挣些钱维持生计,这一年父亲气管炎病特别重,昼夜咳嗽,为给父亲看病,母亲把祖传下来的一个铜茶壶卖了,去药店买了点药。仍不见好转,病情一天天恶化。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里,父亲在痛苦中去世了。我们一家五口抱着父亲哭得死去活来,真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

为给父亲办丧事,母亲带着大姐,跑遍了几个村庄,到处叩头求助,在众乡亲的帮助下,才算凑合着为父亲买了一口棺材,将他安葬。

父亲安葬后的第二天,坚强的母亲为养活四个孩子,不得不放下自尊,开始靠乞讨维系五口人的生计。由于怕被熟人认出来,母亲每天天不亮出门,走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讨,直到晚上天黑以后才回来,但我们仍然是半饥半饱。

母亲出去乞讨,我们四个孩子,晴天由姐姐带着到生产队麦秸堆里,寻找未打净的麦穗吃,直到天黑回家。雨天就在家等母亲回来,饥饿中的四个孩子没有笑脸,没有语言,更没有一丁点快乐,只是相互对视着,睁着四双大眼睛默默地等待着母亲、等待着乞讨的食物。

有一年的大年初五,母亲在南袁庄乞讨时,一条大黄狗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狠狠地咬掉了母亲右大腿上的一块肉,鲜血直流。母亲哭叫着喊救命,狗主人出来后,把母亲扶进屋里,立即把两双筷子烧成灰,然后将烧的灰涂在伤口上,用破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并送了两双筷子和6个白面馒头,就让母亲离开了。母亲拖着咬伤的腿,忍着痛苦,拄着乞讨棍,一瘸一拐地往家走,直到深夜才到家。

母亲的乞讨是很难养活我们四个孩子的。一天夜间,母亲与大姐商量要把弟弟送给人家抚养。离我家蛮远的一户人家,答应给两斗高粱来换弟弟,姐姐坚决不愿意,哭着跟妈妈说:“我要弟弟,不要两斗高粱。”在姐姐的哭求下,妈妈留下了弟弟。就这样妈妈靠乞讨,带着四个孩子熬过了最寒冷的冬天。

母亲是十几岁跟父母由皖南金寨县,逃难到皖北阜阳的。那个寒冬之后,母亲继续靠乞讨和挖野菜,艰难地把我们四个孩子养大成人。直到1975年春节,我与弟弟结婚成家后,因几十年的劳累和疾病,母亲走完了她苦难的一生。母亲没有文化,但常跟我们说:“孩子们不要怕,要坚强,饿不死就有希望。”

如今,我们四个孩子都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四个家庭的下一代也都个个学业有成,事业有为,家家户户住楼房,家中地暖、空调四季如春,外出都有小汽车。这几日天降大雪,窗外寒风呼啸,但我们都早已穿暖吃饱,彻底告别了旧时那些彻骨寒冷的记忆。母亲伴随着苦难度过了一生,我们这代人先受苦后享福,而下一代则是出生于改革开放之时,创业于强国之机,是甜蜜幸福的人生。对比我们家三代人的命运,我更加由衷地感谢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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