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的村庄

作者: 曹茂海 2015年06月29日抒情散文

四十年前,我当然还是个村娃。我的村庄柳林湾直躺在东山和大箕山之间的田畈上,像一条自南向北航行的船。村东是竖直的港堤,港堤上长满粗壮的柳树,这柳树就像家乡这条船高高扬起的帆。港堤东面是一条弯弯的、浅浅的、静静地流淌着的河。

有一天,我与十几名村娃在港坪上玩耍。突然间,港坪上出一道裂缝,孩子们即时向四周逃散。很快,裂缝越裂越大,接着有混浊的水从裂缝中汩汩而出。少许,水涌出来了,越喷越高,高到丈许。孩子们个个目瞪口呆。

孩子们纷纷往港堤上跑去,我呆呆地站立在原地。那时候,我亲眼看到,地塌陷了,高大的柳树被卷入好大好大的水洼。我还清楚地听到,村民从自家房屋中跑出来的尖叫声,还有从村巷中传出的疯狂的狗叫声。

不少房屋的墙壁出现了明显的裂缝,村民们以为发地震了,很拥挤地站在港堤上。

柳林湾的西北面有一座矿山是叶花香铜矿。听父亲讲,矿山挖矿挖到地下河去了,这地下河就在斜躺在柳林湾的地底下,港坪塌陷和村庄房屋裂缝跟这地下河有关。不多久,省市政府作出了柳林湾整体搬迁的决定。

我没有去翻阅家谱,却听爷爷讲,曹氏家族发源于山东,后迁往江西瑞昌,再之后迁到柳林湾这块风水宝地。我还从大冶文史资料中得知,民国时期的柳林小学是进步青年学习文化知识、追求进步思想的主要场所。革命烈士曹壮父在柳林小学创办过进步青年读书班,老一辈革命家恽代英、肖楚女也曾到这里播撒过革命种子……

不到两年时间,柳林湾全体村民全部搬迁到社会主义新农村。虽然迁建的地方叫陈家垴,我的家乡却仍然叫柳林。

新建的柳林湾有十栋两层楼建筑,每栋四个单元,每单元有三户人家。大户人家进门是客厅,客厅后面是楼梯间,楼梯间后面是厨房,厨房楼顶是晒场;与客厅和楼梯间并排着两间长房,两层楼的上下结构相同。小户人家比大户人家只少两间房子。

分房拿钥匙时,村民们比接亲或生孩子还要快活。即使有人一时没有分到房子,也是满脸欢笑。有个胖叔,每次分房他都去,自己分到了房子也去。吃饭的时候,胖叔端着个海碗,站在一旁,一边吃着,一边笑着,有时还要对拿到钥匙的兄弟叔伯说:“好嘞,可以到新房做饭啰,还可以到新房睡觉啰。”

全部搬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后,柳林村党支部书记袁修珍组织全体村民在村前土场上举行了非常隆重的说唱会。那时候,说唱会最受欢迎的是三句半和快板书。时隔四十年,我还记得说唱会中的一段快板书:“一排排柳,一排排杨,一排排楼房向东方。迎着太阳笑,日出映霞光。体育场上银球转,练兵场上杀敌忙……”这段快板是时任村小学校长曹衍钢组织人员集体创作的,柳林小学三四五年级的学生人人都能记诵。

那时,父亲是村干部,兼任红砖厂厂长,村民们都亲切地称父亲为“司令”。父亲虽然过世多年,每当我回到柳林,就会想到值得我永远骄傲的父亲。因为新农村的每一块砖都是父亲带领生产队员烧制的。

红砖厂建在村庄南边的红土场上,有专门的制砖机械。送上电闸,红土和水送入方型斗口,搅拌之后,被压制的泥土从方形的口中缓缓而出,接着被切成一段,再放置切割机,电闸一推,十二块砖坯就被切成。

不仅制砖,还得烧砖。砖窑是圆锥型,底层有无数个小方洞,小方洞是用来点火和观火用的。每当砖坯晒干,便围砖窑。待砖窑烧成,便有人放炮,有人喝歌,有人喝酒,还有人磕头作揖。

四十年过去了,柳林村人丁兴旺,周围的四个小村庄云吉垴、曹良朋、江家垅、袁家湾已连成一片。柳林村座落在瓜山、陈家垴和后背山上。山如眉黛,柳林村恰似山间闪亮闪亮的眼睛。村前有一眼清澈如镜的水塘,阳光下银光闪闪;塘前是碧波荡漾的稻田,塘后是红白粉黄的月季花。信步村中,绝对有“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的闲适与快慰。

前年,由冯声波、曹衍铜和村民捐资改建的村民活动中心落成。活动中心雄伟壮阔,宽敞明亮。落成那天,庆典简单而隆重,村支书曹衍泉组织村民看大戏、搞晚会,姑娘大姐们带着孩子从方圆数百里的村庄回家了,工作在外的子民们领着家眷从全国各地回来了……现时的村庄,不只有昔日的闲暇与宁静,还渐染着都市的欢快与繁荣。

四十年的村庄,并没有让柳林的子孙们忘记先祖的坚贞与艰辛,因为在他们身上仍然流淌着先祖温暖如春的血液。四十年的村庄,让村民的幸福味儿厚厚的,满满的,而且他们相信未来的日子会更加饱满丰盈。

端午节回家,驻立村前,思绪万千。突然想起,在活动中心悬挂着我杜撰的一副对联:“眉黛青山,长沐一轮旭日;陈王懿德,频添八斗奇才。”我乐呵着。一时,孙女纤云对着我喊:“爷爷,太婆请你回家吃饭”,我还是乐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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